养女当妻
养女当妻
老话里有些词儿,乍一听挺硌应人,细琢磨却像块压箱底的老粗布,摸着扎手,里头却蓄着经年的温度。“养女当妻”便是这么一句。搁在当下,这话当然不合时宜,甚至带着股子陈腐气。可咱们要是撇开字面那层硬壳,往里头探探,它说的,兴许是另一种根脉相连的亲近。
这“养”,未必是法律文书上的收养。更多时候,它是一种情分上的浇灌。街坊邻里看着长大的丫头,从小跟在屁股后头跑,摔了跤是你给扶起来的,受了委屈是你给擦的眼泪。日子久了,那份牵挂就生了根,不是父女,胜似父女。你眼瞧着她从黄毛丫头出落成水灵的大姑娘,她的脾性、她的心思,你比谁都清楚。这份“清楚”,里头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懂得。
再说这“妻”字,也未必就是婚姻的直白指向。它更像是一种归宿的期盼,一种“把她交到最放心的人手里”的执念。老辈人心里有本账:外头来的媳妇,不知根底,脾性是好是坏,得磨合,得试探,像猜谜。而自己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这个“女儿”,她的善良是真善良,她的缺点你也全盘接纳。这份知根知底的“踏实”,是千金难买的。他们想的,是那份延续下去的、毫无保留的“亲”。
我老家村里就有这么一桩事。东头的陈叔,对门刘家的闺女小蔓,打小没了娘,陈婶心善,常帮着照看。小蔓几乎是在陈家长大的,帮着陈婶烧火做饭,听陈叔讲古。后来小蔓外出读书,工作,谈了城里的男朋友。陈叔嘴上不说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那年小蔓带着男友回来,小伙子礼貌周全,可陈叔总觉得隔了一层。再后来,小蔓的婚事黄了,一个人回来,憔悴得很。是陈叔陈婶把她接回家,像小时候一样给她熬粥。
日子慢慢过着。陈叔家的大小子,那个闷声不吭、却一直默默护着小蔓的阿诚,两人不知怎的,越来越近。结婚那天,陈叔喝多了,拉着亲家老刘的手,眼圈泛红:“老哥,我这心里,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。闺女没走远,还是咱家里的。”那一刻,没人再去抠“养女当妻”的字眼,大家感受到的,是一种情感经过漫长发酵后,自然而然的圆满。它超越了形式,成了亲情与爱情之间,一种温暖的转化。
所以你看,这话的骨头里,藏的是一份对“知根底”的执着,对“不断亲”的眷恋。它把亲情的前因与爱情的后缘,用一种最朴素甚至笨拙的方式,拧在了一起。当然,时代变了,年轻人的天地广着呢,这种模式再也不是,也不该是唯一的选择。它的价值,或许在于提醒我们:在快节奏的、充满不确定的关系里,那份经过时间淬炼的、深厚的懂得与不负责任的托付,是多么珍贵的东西。
情感这东西,最深最牢的,往往不是天雷勾动地火,而是溪水长流,润物无声。像种一棵树,你看着她抽芽,看着她经风,看着她枝繁叶茂。最后,她是否就长在你的庭院里,或许已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参与了那场生长,你的生命和她的生命,盘根错节地,长在了一起。这大概就是那句老话,在岁月深处,真正想诉说的东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