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好友的母亲》2》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3:31:47 来源:原创内容

《我好友的母亲》2

上次说到哪儿了?哦,对,说到我总去阿杰家蹭饭,和他妈妈熟得就像自家人。那时候,阿姨在我心里,就是个普通又厉害的中年妇女。普通在哪儿呢?她也会为菜价涨了两毛钱唠叨,也会追着阿杰问成绩。厉害在哪儿呢?她那双巧手,好像能变魔术。

阿杰家客厅靠墙有个老式缝纫机,踩起来“咯噔咯噔”响。那就是阿姨的“阵地”。谁家孩子裤子短了,谁家外套拉链坏了,甚至邻居结婚要改件旗袍,都来找她。她总是笑呵呵地应下,戴上顶针,低着头就开始忙活。我常看见她坐在那儿,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花白的鬓角上,手里捏着根细针,线头在嘴里抿一下,然后穿针引线,动作快得让人眼花。那“咯噔咯噔”的声音,混合着收音机里的戏曲,成了我对那个家最温暖的记忆背景音。

我一直觉得,这就是她的全部世界了。直到那个下雨的周末。

雨下得很大,我去阿杰家拿落下的复习资料。阿杰不在,是阿姨开的门。屋里很安静,缝纫机也盖着布。她让我进屋坐,自己去倒水。我瞥见客厅五斗橱上,摆着个相框,以前没太注意。鬼使神差地,我走近看了看。照片是黑白的,有些年头了,里面是个穿着工装、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,站在一台巨大的机器旁边,眼神亮亮的,嘴角抿着一丝倔强的笑。那眉眼,分明就是阿姨。

“那是我。”阿姨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,吓了我一跳。她把水杯递给我,语气平常,就像在说“今天白菜挺新鲜”。“在纺织机械厂,我是技术员。那台机器,当时全省就两台,归我管。”

我愣住了,半天没接上话。技术员?管大机器的?这和我认识的那个围着锅台、踩着缝纫机的阿姨,实在对不上号。她看我傻站着,笑了,拉我坐下,眼神飘向窗外密密的雨帘,慢慢讲起了以前的事。

原来,她曾是厂里的骨干,那些复杂的图纸、难搞的故障,在她手里都服服帖帖。她说起那些专业术语时,眼睛里闪着的光,和照片里一模一样。后来呢?厂子效益不好,改制,她为了照顾生病的婆婆和刚上学的阿杰,主动办了内退。再后来,婆婆走了,阿杰长大了,时代也变了,她那个专业,早就日新月异,再也回不去了。

“手生了,脑子也跟不上了。”她摩挲着手指,那里有长期捏针留下的茧子,也有早年摆弄工具留下的细微疤痕,“就是这双手,闲不住。大机器摸不了,摸摸这小缝纫机,也挺好。至少,还能让裤脚服服帖帖,让衣服板板正正。”

她说得轻描淡写,我却听得心里发沉。那一瞬间,我好像才真正“看见”了她。她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,她心里装着那么大一个世界,曾经那么辽阔,然后她亲手把它折迭起来,折进了柴米油盐,折进了“咯噔咯噔”的缝纫机声里,折成了我们碗里可口的饭菜,和阿杰身上永远笔挺的衣领。

雨渐渐小了。我离开的时候,阿姨又坐回了缝纫机前,正在给阿杰的一条裤子锁边。那熟悉的“咯噔”声又响了起来,沉稳,规律。我忽然明白了,那声音不是单调的重复,那是一个女人,在用一种最沉默、最具体的方式,对抗着时间的磨损和生活的消磨。她手里穿梭的,不只是线,是她没有被困住的、绵长而坚韧的“生命力”。

从那以后,我再听到那缝纫机的声音,感觉就完全不同了。那里面,有山河岁月,有静默的轰鸣。而阿姨坐在那里的身影,在我眼里,变得异常高大,又异常温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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