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曹
久久曹
老曹这人，在我们这片儿挺特别。他不是什么名人，也没干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可街坊邻居提起他，总爱带上一句：“那个久久曹啊……”语气里带着点琢磨不透的味道，好像这称呼本身就是个故事。
叫他“久久曹”，是有缘由的。老曹开着一间小小的修表铺，就在街角，门脸儿旧得跟褪了色的老照片似的。他修表，有个怪脾气——特别慢。你今儿个把表送去，他总得端详半天，推推老花镜，慢悠悠地说：“急不得，这表里有乾坤，得等等。”这一等，少说十天半个月，长的能磨上小半年。你说现在谁还戴机械表？就算戴，坏了也图个快修快好。可偏偏就有人，心甘情愿地把那些老上海、梅花表，甚至更古早的怀表，送到他这儿来“慢慢磨”。
我也纳闷过。有一回，我把我爸那块停了摆的老“东风”送去。他接过去，没急着开盖，先是对着光看了又看，摩挲着表壳上细微的划痕，仿佛那不只是金属，而是有温度的皮肤。“这表，”他开口，声音也慢，“跟着你父亲有些年头了吧？你看这痕迹，它走的不是秒针，是日子。”我当时心里一动。这话听着玄，可不知怎的，让你觉得，他懂。
后来我去他店里取表，正赶上他干活儿。那真是个精细到让人不敢呼吸的场面。台灯拧亮一束光，照着他手里那些细如发丝的齿轮、游丝。他拿着镊子，动作稳得不像话，眼皮都不怎么眨。屋里静极了，只有他自己沉稳的呼吸声，和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声。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，他哪里是在修表，分明是在和时间本身对话，在抚平岁月给这些精密机械留下的毛躁。他要的，不是“修好”，而是“恢复”它原本应有的、从容不迫的行走节奏。这或许就是他的匠心独运，一种近乎固执的、对抗一切“快”的慢功夫。
更让我感触的，是他这铺子像个小小的时光驿站。来这儿的客人，多半也不催。有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，每回来取表，都自带茶杯，坐下能跟老曹聊半晌，说这表是他老伴儿当年的嫁妆；还有个中年男人，说等着父亲留下的旧表修好，要戴着去参加孩子的婚礼。老曹呢，就听着，偶尔点点头，手里的活不停。表修好了，交付的时候，他话不多，但那份郑重，像完成一场交接仪式。他把修好的时光，连同里面的记忆，一并稳稳地交还回去。
现在什么都快，快递要次日达，视频要倍速看，消息要立刻回。可老曹和他的铺子，就像激流里一块不起眼的、却生了根的石头。他用那种近乎笨拙的“慢”，提醒着偶尔路过他的人：有些东西，快不了。情感的联结，记忆的温润，手艺的穿透力，都得靠时间去慢慢“养”，慢慢“磨”。这种“慢”，在当下成了一种稀有的、甚至有点奢侈的情感联结方式。
你说他这生意能赚多少钱？我看悬。可他似乎也不在乎。那“久久”二字，恐怕不只是说他修得久，更是说，经他手触碰过的东西，那份妥帖与用心，能在人心里存得久一些吧。如今我走过街角，看到他那盏总是亮到很晚的、昏黄的灯，心里会莫名地静下来。在这飞奔的世界里，有这么一个“久久曹”，用他的慢，为我们存下了一点可以久久回味的、对于时间的生活温度。这感觉，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