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迈开腿让尝尝你的森林
老师迈开腿让尝尝你的森林
李老师站在讲台上，腿有点儿发酸。也是，连着两节作文课，谁站久了都累。她没回讲台后头坐着，反而往教室过道里走了两步，高跟鞋轻轻敲着水磨石地面，哒、哒、哒。声音不响，却把后排几个走神的学生给敲醒了。她停在一个男孩旁边，男孩正对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发呆，作文本上才歪歪扭扭写了叁行。
“看什么呢，这么入神？”李老师弯下腰，声音压得低，只有他俩能听见。男孩脸一红，支支吾吾。李老师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去，窗外，是学校围墙边那片小小的林子。说是林子，其实也就是几十棵杂树，杨树、槐树、还有几株香樟，年头久了，枝叶交错，郁郁葱葱的，在午后阳光里投下好大一片荫凉。风一过，叶子哗啦啦地响。
“老师，我……写不出来。”男孩憋出一句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本子边。
李老师直起身，没批评他。她环顾了一下教室，忽然拍了拍手：“都停一下笔。眼睛都离开本子，看我。”等所有目光聚拢过来，她指了指窗外：“看见那片树林了吗？今天咱们不写命题作文了。走，带上你们的本子和笔，咱们……尝尝那片‘森林’去。”
教室里静了一瞬，随即“轰”地一下，小声的议论炸开了。尝尝？森林怎么尝？李老师已经迈开了腿，率先朝教室外走去，回头一招手，眼神里有点狡黠的笑意。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，呼啦啦跟着站了起来，好奇又兴奋地涌出教室。
五月的风，裹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，一下子扑了满脸。走进林子，光线顿时暗了几分，空气也凉丝丝的。头顶是密密的叶子，阳光费劲地挤进来，在地上化成晃动的光斑。李老师让学生们散开，各自找地方坐下或站着。“别急着写，”她说，“先用你们的‘五官’去‘尝’。别只用眼睛看。”
起初还有些拘谨，慢慢地，林子里的声音多了起来。有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，有伸手摸粗糙树皮的，有仰头盯着树叶缝隙里天空的。那个写不出作文的男孩，抽着鼻子，使劲儿闻了闻，小声跟旁边人说：“哎，你闻，有股清香味儿，还有点……腐叶子的味道，混在一起。”他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，“像下雨前的那种味儿，但又不全像。”
李老师慢慢踱着步，听着那些细碎的发现。一个女孩捡起一片樟树叶子，揉碎了凑近鼻尖，惊喜地叫：“这个味道好提神！”另一个男生闭着眼，说：“听见没？鸟叫有好几种声音，那边高的脆，这边低的哑，还有扑翅膀的声音……”
“老师，”有个大胆的学生问，“您刚说‘尝尝’，这树叶子也不能真吃啊。”
李老师笑了，在一棵老槐树旁站定，手扶着树干：“用嘴巴尝，那是舌头的事。咱们今天，是用眼睛尝它的颜色层次，用耳朵尝它声音的远近，用鼻子尝它气息的浓淡，用皮肤尝它温度的冷暖。最重要的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等学生们都看过来，“是用心去尝它的‘生命感’。你安静下来，就能尝到这片树林是活的，它在呼吸，在生长，它有自己的节奏和故事。”
她这么一说，学生们好像才真正“品”出点味道来。他们发现，林子里并不安静，充满了细微的、蓬勃的响动；光线也不单调，深深浅浅的绿，明明暗暗的光影，流动着，变化着；就连脚下的泥土，踩上去的软硬感觉都不一样。那个最初发呆的男孩，此刻正靠着一棵树干，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，眉头时而紧皱，时而舒展。
李老师看着他们，心里那点职业性的疲惫，不知不觉被林间的风吹散了。她知道，很多孩子的生活被框在了教室、课本、试卷里，他们的感官，尤其是对万物细腻的感知力，像蒙了一层灰。写作没了源头活水，怎么能不干巴呢？她今天“迈开腿”带他们出来，就是想给他们一口“鲜”的，激活那份迟钝了的感受力。
下课的预备铃从远处隐隐传来。学生们有些不舍地聚拢过来，手里的本子不再空白，有的画了速写，有的记了关键词，有的甚至写了好几段跳跃的文字。那个男孩把本子递给李老师看，上面写着：“我尝到了风的形状，它穿过叶子的声音是沙沙的，凉凉的，带着树叶背面绒毛的触感，滑进我的领口。我好像也成了一棵树，脚底痒痒的，想象根须往泥土深处扎……”
“这不是写得很好嘛！”李老师由衷地夸赞，“你的‘味蕾’打开了。”
回教室的路上，队伍安静了许多，每个人似乎都还在回味刚才在林子里的“滋味”。李老师走在最后，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的绿色。她想，教育有时真不是灌输，而是引领。老师需要做的，或许就是大胆地“迈开腿”，把学生带到更广阔、更生动的“森林”边上，鼓励他们自己走进去，调动所有的感官，勇敢地、细致地去“尝一尝”世界的丰富与深邃。
那片看似普通的树林，此刻在学生们眼里，恐怕不再只是窗外静止的背景。它变成了一种可触摸、可倾听、可细细品味的“存在”。而他们笔下将要流淌出的文字，或许也会因此带上泥土的湿润、叶片的脉络和生命本身的、鲜活的律动。这，才是她今天这堂课，最想让他们真正“尝到”的东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