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大又粗又长 又黄
又大又粗又长 又黄
说起这几个词儿，您可别往歪处想。我这儿念叨的，是老家屋后头那棵老香樟。打小它就在那儿，爷爷说，他小时候它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。有多大？得叁个我这样的半大小子手拉手，才能勉强把它围上一圈。树皮是糙的，摸着硌手，一道道深沟裂壑，像老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，又粗又硬，风雨几十年，也没见它软和过。
最显眼的，还是那树冠。枝条肆意地伸向天空，张牙舞爪的，铺开好大一片阴凉。夏天日头毒，我们一帮孩子就爱往树下钻。那叶子密实，阳光得费老大劲儿才能挤进来几点光斑，在地上晃晃悠悠的。这时候，那“又长”的滋味就体会到了——不是树高，是那树荫拉得老长，从晌午一直到日头偏西，稳稳地罩着半个院子，像一把不会收起的巨伞。
至于“又黄”……这可不是说叶子黄了。是秋天，对，就是现在这个时节。它不开什么扎眼的花，但到了秋深，会结一簇簇小果子，黄豆大小，熟透了，就变成一种沉甸甸的、润润的黄色，不是枯叶那种焦黄，是带着油光的、饱满的黄。风一过，扑簌簌掉下来，在青石板上摔出小小的、深黄的印子。空气里会漫开一股特别的、略带辛辣的草木香气，混着泥土味，这就是秋天的味道，是老树一年里最浓墨重彩的发言。
这棵树，就这么稳稳地扎在泥土里。它的根，我猜一定比露出来的枝干更霸道，在看不见的地下，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一大片疆域，汲取着地气。这是一种沉默的生命力，不声张，却不容忽视。你看着它，就觉得踏实。它见过我爷爷光着屁股在河边跑，也见过我爹爬上去掏鸟窝摔个屁墩儿，如今轮到我在它底下发呆。它像个沉默的家族长者，什么都知道，却什么都不说，只用年轮一圈圈记着。
有时候觉得，这树活得很“拙”。不懂什么修剪，也不会讨好似的开花，就是一味地往大里长，往粗里撑，把根往深里扎。城里公园那些修剪得圆滚滚的树，跟它一比，就像盆景似的，精致是精致，却总少了点味道。这老香樟的味儿，是风霜雨雪酿出来的，是时间一层层糊上去的。
如今我难得回去一次，每次进门，还是先望一眼屋后。看到那一团熟悉的、葳蕤的浓绿（或者秋日的黄），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，好像瞬间就被填满了。它在那里，就意味着老家在那里，童年在那里，一些不会改变的东西在那里。它的“大”，是胸怀；它的“粗”，是底气；它的“长”，是守望；它的“黄”，是每年一次，毫不敷衍地对岁月的深沉回应。
这棵树，大概会一直这么长下去吧。或许有一天，它也会老得只剩下枯枝。但我想，只要它的根还抓着泥土，那份安稳的感觉，就会一直在。它让我觉得，不管外面世界变得多快，多晃眼，总有些东西，是以一种“又大又粗又长又黄”的方式，笨拙而坚定地存在着，告诉你，来自哪里，脚下的泥土有多厚实。这份传承，不是写在纸上的，是长在风里，刻在年轮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