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女人自拍
老女人自拍
手机举起来，屏幕里的脸有点陌生。眼角那几道纹路，在自然光下格外清晰，像是不小心用铅笔在素描纸上多勾了几笔。我下意识把手机抬高了一点，找了个光线柔和的角度。心里嘀咕着，这算不算“作弊”？
“老女人还自拍，矫情。”这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，也可能是我自己心里冒出来的声音。以前总觉得，自拍是年轻人的专利，得配上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和肆无忌惮的笑容。像我们这个年纪，镜头应该对着孩子，对着风景，或者干脆藏在镜头后面。可最近不知怎么的，突然就想给自己留点影。
不是那种精心打扮的影楼照，就是日常。早上起床，睡痕还留在脸上；下午看书，阳光恰好落在翻页的手指上；晚上散步，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。这些瞬间，以前总觉得普通，现在却觉得珍贵。好像透过这个小小的镜头，我才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自己。不是作为谁的妈妈，谁的妻子，谁的女儿，就只是我自己。
我发现，我的脸确实和二十年前不一样了。皮肤没那么紧致了，笑起来纹路会固定在那儿，好久才慢慢舒展开。但奇怪的是，我好像更喜欢现在这张脸。它没那么“标准”，却写满了故事。你看这眼角，是那些年笑得太用力留下的吧？那边有颗淡淡的斑，是怀孩子时候长的，一直没褪。
自拍这事儿，慢慢成了我和自己的一种对话。今天心情怎么样，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。有时候累，眼里的光是散的；有时候平静，嘴角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。我不再执着于拍得“美不美”，更在意拍得“真不真”。这种自我接纳的过程，挺奇妙的。它不轰轰烈烈，就是日复一日，在举起手机的瞬间，诚实地面对眼前的这个人。
偶尔翻翻相册，看到连拍的一组照片里，第一张可能还绷着，到第叁第四张，肩膀松下来了，表情自然了，那种放松的状态，是装不出来的。这大概就是岁月给的一种底气吧？不再需要用力证明什么，舒服自在就好。
女儿有次凑过来看，说：“妈，这张光影好看。”她没说我“显年轻”或者“皱纹少”，她说的是“光影好看”。我忽然觉得，这或许是我们这个年纪自拍的意义——我们记录的，不再仅仅是容貌，而是光与影在人生这个阶段，恰好形成的，独一份的构图。那种年龄沉淀下来的味道，是再好的修图软件也调不出来的。
当然，也有手滑的时候。原相机前置镜头猛然怼脸，所有的瑕疵一览无余。心里会“咯噔”一下，但很少立刻删掉了。就让它在那儿吧，那也是我的一部分。真实的皮肤纹理，比磨皮磨到光滑如蜡的样子，更让我觉得踏实。
有人说，老是盯着自己看，是自恋。我倒觉得，恰恰是因为以前看得太少，太马虎了。忙着生活，忙着应付各种角色，忘了好好看看这个一路跟着自己奔波的身体和面容。现在补上这堂“自我认知”的课，不算晚。
我的相册里，风景照少了，自己的面孔多了。不同的光线，不同的心情，不同的角度。它们静静地躺在手机里，像一本私密的日记。这不是什么宣言，只是一种安静的、个人的生命记录。记录这张脸如何被时间细细雕刻，记录眼神里的光如何从炙热变得温润。
下次再举起手机的时候，我大概还是会找找光线，但不会刻意躲开那些皱纹了。它们就在那儿，是我的一部分，是我走过的路的证据。咔嚓一声，定格的是此刻，这个正在老去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认识自己、更愿意拥抱自己的女人。这份真实质感，或许就是时光馈赠的，最好的滤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