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色聚伦
聚色聚伦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?路过一片晚霞烧红的天,或是瞥见墙角一丛开得不管不顾的野花,心里会“咯噔”一下,脚步不由得就慢了。那一瞬间,好像整个世界的光和颜色都涌到你眼前,心被什么东西轻轻地、却有力地撞了一下。这感觉,来得快,去得也快,像一声叹息。我们常把这叫作“美”,可细想想,这哪里仅仅是颜色好看呢?那颜色里,分明裹着温度,带着记忆,甚至藏着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世故。
颜色这东西,从来就不只是颜料盘上的编号。咱们老祖宗看得透彻,一个“青”字,可以是“青青子衿”的书卷气,也可以是“青箬笠,绿蓑衣”的江湖远。这颜色一落进生活,就和人的那点心思、那点伦理纠缠在一块儿了。古人讲“正色”,青、赤、黄、白、黑,那是端端正正,用在庙堂冕服上,透着秩序与威仪。什么场合穿什么色,什么人用什么彩,规矩大着呢。这规矩背后,就是一整套“聚伦”的讲究——用颜色把人的身份、辈分、场合,梳理得明明白白,让社会这台大机器,运转得有个章法。你看,颜色在这里,成了一种无声的语言,一种看得见的伦理。
可人到底是活的,心里头总有些规矩框不住的东西。于是就有了“间色”,那些不那么“正统”的、混合出来的色彩,像紫,像红。它们悄悄在生活里蔓延,起初或许不被待见,可因为它们里头聚着人的真实渴望与情感,反而越来越有生命力。唐代那会儿,谁要是能穿上一身“石榴红”,那可是了不得的时髦,规矩虽在,但人对鲜活色彩的喜爱,哪里拦得住?这就像咱们现在,总想在家里添点跳脱的色彩,或是穿件表达心情的衣服。颜色在这儿,又聚拢起另一种东西——是活生生的人情与趣味,是规矩之外的那点小叛逆、小欢喜。
这么一看,“聚色”与“聚伦”,就像手心和手背。一面是感性的、直接的吸引,是天地自然赋予我们的视觉盛宴;另一面,则是社会将这份感性收纳、整理,赋予它意义和框架的理性努力。两者时而和谐,时而拉扯,但始终分不开。一座朱门,聚起的是尊贵与礼制的“伦”;而院里一枝探出墙的红杏,聚的则是关不住的春色与生命力的“色”。缺了哪一样,这画面都不完整,这滋味都不够厚。
我们今天的日子,色彩是空前丰富了。指尖一划,屏幕上就能涌出千万种色号。可有时候,选择太多,反而让人有点茫然。我们追逐流行色,把它穿在身上,涂在墙上,却常常忘了问问自己:这颜色,真的聚拢了我此刻的心绪吗?还是仅仅聚拢了潮流的指令?我们看一场画展,或许会惊叹于色彩的冲击,但是否也能静下来,感受一下颜色背后,画家想聚拢的那份思考或孤独?
说到底,颜色最动人的地方,或许就在于它这份“聚”的能力。它能把天光云影聚在画布上,能把思念与哀愁聚在“灯昏黄”的意象里,也能把一座城市的活力,聚在它斑斓的夜景之中。而最重要的,是它能聚起我们那颗在忙碌中渐渐粗糙的心。下一次,当你再被某种颜色打动时,不妨停一停。看看它为你聚来了什么——是一段旧时光,一种未明的心情,还是对生活本身,重新燃起的一点温柔与好奇。
生活是块巨大的调色板,“聚色”是本能,“聚伦”是智慧。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,或许就是在纷繁世界里,为自己调出一方既踏实又鲜活的天地。那颜色,才算是真正落在了心里,而不是仅仅掠过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