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合
久久合
老陈坐在自家院子的藤椅上,手里摩挲着一把紫砂壶。壶身温润,泛着深沉的枣红色光泽,那是几十年来茶水浸润、掌心抚触留下的痕迹。他望着院角那棵老槐树,枝桠交错,盘根错节,有些枝条看着都快枯了,可一到春天,总又能冒出些嫩绿的新芽来。这景象,让他莫名地想起了“久久合”这叁个字。
什么叫“久久合”呢?老陈觉得,这不像是一蹴而就的热闹团聚,更像是一种经年累月的、缓慢的融合与默契。就像这把壶,新买来时,火气重,涩手,泡出的茶也带着一股子燥气。得用,得养,得日复一日地用茶水去亲近它。久了,壶壁吸饱了茶韵,褪去了锋芒,变得妥帖顺服;而泡茶的人,也摸透了这壶的脾性,知道多少水温、多少茶叶,能激发出最醇厚的味道。这壶与人之间,便算是有了一份“久久合”。
这道理,放在人身上,似乎也一样。老陈想起年轻那会儿,和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。起初,大家雄心勃勃,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摊子铺得老大。可想法多了,争执也就多了。你往东,他偏要往西,都觉得自己有理,谁也说不动谁。那时候,哪有什么“合”可言?能维持着不散伙,就算不错了。后来,生意起起落落,人也沉沉浮浮,一起吃过亏,也一起扛过难。吵过的架,喝过的闷酒,都在时间里慢慢沉淀下来。不知从哪天起,再商量事儿,话不用说完,彼此就能明白个七八分。一个眼神,一个动作,就知道对方是赞成还是犹豫。这种默契,不是开会开出来的,是岁月熬出来的。
再往大了想,一个家,不也是这么回事么?两口子刚成家时,那是两个完全独立的“个体”硬凑到一个屋檐下。生活习惯不同,口味偏好不同,连挤牙膏是从中间还是从尾端,都能拌上几句嘴。可日子一天天过,孩子出生、长大、离家,两个人从争吵到磨合,从磨合到习惯,再从习惯到依赖。年轻时那些非要争个对错的事,老了回头看看,只觉得好笑。到了现在,晚饭后一个去洗碗,一个自然地拿起抹布擦灶台;看电视时,一个伸手,另一个就知道把老花镜递过去。这种静水流深的相伴,里头藏着的,正是生活本身赋予的“久久合”。它没有契约,却比任何契约都牢固;它无需强调,却弥漫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。
老陈抿了一口茶,茶汤顺滑,回甘绵长。他又看向那棵老槐树,树身上有道很深的裂痕,那是很多年前一场雷雨留下的。当时都以为这树活不成了,可它硬是扛了过来,裂痕边缘渐渐长出了新的树皮,虽然扭曲,却将伤口包裹得严严实实,反而成了树干上最坚硬的部分。这算不算另一种“合”呢?创伤与时间,破碎与修复,最终达成一种带着伤疤的、更深沉的整体性。
我们好像总在追求一种“快合”。希望事情一拍即合,希望关系一见如故,希望所有目标都能迅速达成。这当然好,爽快,利落。但生活里更多的东西,急不来。情分的厚度,信任的深度,理解的精度,乃至一门手艺的纯熟,一种味道的醇正,都需要那股子“久久”的劲儿去打磨、去酝酿。像文火慢炖的老汤,所有的滋味,都在时间里慢慢析出,然后交融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,只留下一种浑然而深厚的香。
天色渐渐暗了,晚风拂过槐树的叶子,沙沙地响。老陈手里的壶,还是温的。他想,明天老伙计们该来喝茶了,得记得把那罐他们最爱喝的陈年普洱找出来。壶与茶,人与情,这院子里的光景,都在这一呼一吸、一斟一饮之间,朝着“久久合”的那个方向,静静地,走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