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在下一个在上面的
一个在下？一个在上面的
老张最近有点烦。他儿子，刚上初中，整天抱着个手机，脑袋耷拉着，手指头划得飞快。叫他吃饭，嗯一声；问他功课，说挺好。可那眼神啊，飘飘忽忽的，像是人在这儿，魂儿早顺着那根充电线，溜到不知道哪个服务器里去了。
这天晚饭，老张终于没忍住。他敲了敲桌子，清了清嗓子：“我说，你能不能把头抬起来？脖子不酸吗？”儿子眼皮都没抬，含糊地应着：“马上，这局打完。”老张心里那股火，噌噌往上冒。他一把夺过手机，屏幕还亮着，花花绿绿的，晃得他眼晕。
“你就不能看看我？看看你妈？看看这桌上的饭菜？”老张的声音提高了八度。儿子这才抬起头，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一种……一种奇怪的陌生感。那一瞬间，老张忽然觉得，自己和儿子之间，隔着一层厚厚的、看不见的玻璃。一个在玻璃这边，气急败坏；一个在玻璃那边，心不在焉。这到底是谁在上，谁在下？
这事儿，让我琢磨了好几天。你说这“上下”，它到底指什么呢？是物理位置吗？好像不是。儿子窝在沙发里，位置是低的；老张站着，位置是高。可老张心里头，怎么觉着自己那么没着没落，处在下风呢？
我想起邻居李奶奶。她八十多了，智能手机玩得那叫一个溜。家族群里的红包，她抢得最快；抖音里看做菜视频，学会了还改良，给我们端来尝尝。她孙子，一个程序员，反倒常来请教她：“奶奶，这个美颜怎么开自然点？”李奶奶就眯着眼，手指一点一划，带着点儿小得意：“瞧，这样，这样，多简单！”这时候，你能说谁在上，谁在下？知识也好，对新玩意的适应力也罢，那根上下评判的标尺，它好像自己会转。
这么一想，问题就清楚了。我们总觉得，年长的、有经验的，自然就在上面，像座山，得让人仰望。年轻的、毛躁的，自然在下面，得听着、学着。可时代这趟车，它换轨换得太快。开车的技巧，认路的本事，可能坐在后座的年轻人反而更门清。这时候，如果开车的那位，还非要梗着脖子说“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”，这车，怕是真容易跑偏。
老张后来跟我说，他试着换了个法子。周末，他让儿子教他打那款老赢了他的游戏。儿子一开始还挺诧异，接着就来了精神，指指点点，什么走位、技能，讲得头头是道。老张操作笨拙，死了好几回，儿子在边上急得直嚷嚷，就像老张以前辅导他数学时那样。打着打着，老张忽然在游戏的音效声里，听到了儿子很久没有过的、那种放松又带点小骄傲的笑声。
那一刻，游戏输赢早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，那层玻璃好像薄了点。老张在儿子的领域里，心甘情愿地当个“在下”的学生；而儿子，则在教授的过程里，找到了某种被需要的“在上面”的担当。这位置一互换，气就顺了，话就通了。
所以你看，这“上”与“下”，它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，钉死了就不动的。它更像跷跷板，得你起来一点，我下去一点，有起有伏，有来有回，这游戏才能玩得下去，这日子才有活气。总想着永远压对方一头，那最后啊，不是这边重重摔在地上，就是那边悬在高处，下不来，也没意思。
家和万事兴，兴的或许就是这股子流动的、能互换的劲儿。今天我领着你，认识这老理儿老传统，稳稳地托着你；明天你拽着我，试试那新玩意儿新潮流，轻轻地推着我。谁在上，谁在下？分那么清干嘛呢。只要这跷跷板还在轻轻摇着，没僵在那儿，日子，它就是往前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