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看戏
我要看戏
这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，像老房子里墙角冷不丁钻出的一小丛青苔，湿漉漉的，带着股执拗的生气。我要看戏。不是隔着那块发光的冰冷屏幕，用手指快进或暂停；是想坐在那儿，硬木的椅子也好，咯吱响的长凳也罢，眼前是个实实在在的、有光有影的台子。
台上的幕布，最好是暗红色的，绒面，沉甸甸地垂着，上面兴许还有经年累月积下的、看不真切的暗纹。场灯一暗，那幕布就像吸饱了夜色的深海，静得让人心也跟着悬起来。然后，锣鼓点儿，或是胡琴声，不知从哪个角落一丝丝渗出来，渐渐地，那绒布便开始动了，缓缓向两边滑开，滑出一道光的口子。嘿，这感觉，跟点开个视频窗口，那可完全是两码事。
你得闻到那股子味道。旧剧院里，灰尘在光柱里跳舞的味道，隐约的木头潮气，还有前排哪位老师傅茶杯里飘出的茉莉花茶香，混在一块儿。台上旦角的水袖甩开，仿佛能带起一阵细微的风，送来些脂粉的甜香。这些，你在家里对着电脑，能闻得着吗？看戏看戏，看的可不只是那故事，是这股子“活气儿”。人是活的，声是活的，连那偶尔出个小纰漏——比如哪个龙套差点踩了谁的袍角——都是活生生的趣味。这可比那些被剪辑得完美无缺的节目，有意思多了。
我记起小时候，跟着外公去镇上的礼堂。台上咿咿呀呀唱着，我多半是看不懂的，只盯着那些亮晶晶的头冠和翻飞的花枪。可外公眯着眼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着板眼，听到妙处，会从喉咙里低低地迸出一声“好！”。那一声喝彩，短促有力，是给台上人的，也是给他自己的。现在想来，那大概就是一种“沉浸”吧。整个人陷在那片嘈杂又专注的氛围里，悲欢跟着台上走，两个小时，就像过了别人的一辈子。
如今的生活，一切都太快，太方便，也太零碎了。我们揣着个手机，就能看尽天下事，可那份专注的“沉浸感”，却像掌心里的沙，不知不觉就溜走了。我想找回那种感觉，把自己安安稳稳地放进一个特定的时间与空间里，让台上的灯火成为世界里唯一的光源。这念头，或许有点老派，但老派的东西，常常就因为那份不赶时间的郑重，才显得珍贵。
所以啊，我得去寻一张戏票。不在乎是不是名角，也不在乎是不是新编的戏码。或许就是街坊剧团的一次寻常演出。我要早早地去，排队，接过那张小小的、印着字的实体票。对号入座，听着周围的人用熟悉的乡音唠着家常，等着灯光渐次暗下。当舞台的帷幕再次拉开，光束打到脸上，那一瞬间，我便不再是观众，而是那戏里世界，一个悄悄的、呼吸着的部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