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大庞霸
午夜大庞霸
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跳过十二点，老李就觉得不对劲了。不是听到什么怪声，也不是看见什么影子，是那股味儿——一股子热烘烘、油腻腻，混着葱蒜和某种秘制酱料的味道，像条滑溜溜的蛇，从门缝底下、从窗户缝隙，一丝丝、一缕缕地钻了进来，蛮横地占领了整个客厅。
“又来了。”老李嘟囔了一句，把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上推了推。这已经是本周第叁次了。他住这老小区快二十年，左邻右舍谁家晚上炖个红烧肉，他都能猜出用的是哪家的酱油。可这股味道，邪门。它不像谁家正经的夜宵，倒像……像把整条夜市小吃街的锅气，浓缩了，提纯了，然后专门对准他家窗户泼了过来。浓烈，霸道，不讲道理。
他走到窗边，撩开窗帘一角。外面路灯昏黄，树影幢幢，哪有什么小吃摊的影子？连只野猫都没有。可那味道真真切切，甚至更浓郁了，勾得他肚子里那点晚饭存货咕噜叫了一声。老李退休前是厂里的钳工，手艺精细，讲究个“实在”。他就不信这个邪。
披上外套，他决定下楼看看。楼道里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，又在他身后熄灭，只有那股味道如影随形。到了一楼，味道反而淡了些。小区院子里空荡荡的，晚风凉飕飕的，吹得人清醒。怪了，难道真是自己鼻子出了毛病？老李摇摇头，打算回去。
就在转身的刹那，眼角的余光瞥见隔壁那栋楼的墙角，似乎有一点极微弱的光晕，橘黄色的，闪了一下，又没了。像有人在那头擦燃了一根火柴，旋即又被吹灭。他心里一动，放轻脚步，贴着墙根挪了过去。
绕过那丛茂盛的冬青，景象让他愣住了。墙角背风处，支着个极其简陋的小摊儿。一辆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叁轮车，车上架着个改造过的铁皮桶炉子，炉火正旺，上面一口大黑锅，锅里浓稠的酱汁咕嘟咕嘟冒着泡，热气蒸腾。摊主是个矮壮的中年汉子，系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，正用一把大铁铲，奋力翻炒着锅里一堆看不清原料、但色泽油亮诱人的东西。那霸道香气的源头，正是这里。
摊前零星站着两叁个人，都裹着外套，缩着脖子，眼睛却紧紧盯着锅里，手里攥着钞票。没有招牌，没有吆喝，交易在沉默和弥漫的热气中进行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诡秘。
“师傅，你这……卖的啥？”老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点突兀。
炒菜的汉子头也没抬，铲子敲得锅边“铛铛”响：“吃的。要来一份不？最后一点了。”语气平淡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劲儿。
“你这也没个名儿，也没个固定地方……”
“叫‘午夜大庞霸’就行。”汉子终于瞥了他一眼，手里动作不停，“地方？哪儿有缘哪儿见呗。固定了，就没意思了。”他舀起一大勺酱汁浓稠的“内容”，扣进一个一次性饭盒，递给等待的顾客。那顾客接过，立马转身，快步消失在黑暗里，仿佛手里是什么急需处理的东西。
老李看着那盒在昏暗中依旧油光锃亮、香气扑鼻的“大庞霸”，心里那点好奇，突然被一阵莫名的不安压了下去。这香气太完美，太有侵略性，完美得不像是人间烟火，倒像某种精心调配的、专门捕捉饥饿灵魂的诱饵。这汉子出现得突兀，言语含糊，那些食客也透着古怪。他想起以前厂里老师傅说过，有些东西，看着越好，里面藏的“门道”可能就越深。
炉火的光，映在汉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，明明灭灭。铁铲和铁锅的碰撞声，在午夜空旷的角落里，传出老远，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，和他锅里那团热火朝天的“庞霸”格格不入。
“算了，年纪大，消受不起。”老李摆摆手，往后退了半步。那股浓香再次扑面而来，他却觉得有些腻得发闷。
汉子似乎无所谓，继续翻炒他锅里所剩无几的“杰作”。老李转身往回走，没有再回头。上楼的时候，那味道好像淡了许多，也不知是散了，还是自己习惯了。躺回床上，他盯着天花板，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那“铛、铛”的铲锅声。他想，明天得跟社区提提，这消防隐患可不能忽视。至于那份没尝到的“午夜大庞霸”到底是什么滋味，他不想知道了。有些诱惑，闻着香，可那背后的“门道”，谁知道呢？这深更半夜的，还是家里清粥小菜踏实。窗外的夜，还沉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