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忧草 五线谱
忘忧草 五线谱
窗台上的那盆忘忧草，又开了几朵嫩黄的花。花瓣细长，微微卷着，像是怕惊扰了午后的宁静。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，心里那点烦闷，竟真的像被这柔和的颜色吸走了一些。都说这草能忘忧，古人给它起名字的时候，大概真懂那种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，只想找个角落躲一躲的心情吧。
这么想着，目光不经意就落在了墙边那本蒙了层灰的旧乐谱上。那是本很普通的五线谱本，学生时代用的，里面还夹着几张泛黄的、画满了蝌蚪的纸。我走过去，轻轻拂去灰尘，翻开。那些歪歪扭扭的音符，像一群沉睡的、等待被唤醒的黑色小鸟，静静地站在横线上。
说来也怪，五线谱和忘忧草，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，怎么就那么对味呢。一个看得见摸得着，用一抹生机对抗现实的枯索；一个却抽象得很，是声音的骨架，情绪的轨迹。但仔细想想，它们干的，好像是同一件事——都是在给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“忧”，找一个安放的去处。
忘忧草的法子直接，它就在那儿，用它的生长告诉你，日子还在流动，生命自有其节奏。你浇点水，它便回报你几片新绿，几朵黄花，过程简单得近乎治愈。可五线谱呢，它更像一个迷宫，或者说，一个需要你亲手搭建的出口。那些忧啊愁啊，在心里乱撞，找不到语言形容，憋得慌。这时候，拿起笔，在五条平行的线上点下一个点，拉出一条线，一个休止符……好像就把心里那一团乱麻，抽出了一根丝，稳稳地固定在了某个地方。
我记得以前练琴，遇到难处，心里烦躁，手指就不听使唤，砸出一串噪音。老师总说，别急，你得先“看见”那些声音。当时不懂，现在对着这盆草和这本谱，忽然有点明白了。忘忧草让你看见生命的从容，而五线谱，是让你把内心的风暴“可视化”。你把愤怒化作一个强音和弦，把怅惘拉成一条悠长的渐慢线，把瞬间的欢愉标成一个跳跃的装饰音。当情绪被转换成这些具体的符号，落在纸上，它似乎就从你身体里剥离出来了一部分，不再那么沉重地压着你了。
这大概就是创作最原始的冲动吧，不一定是为了成为音乐家，仅仅是为了疏通。五线谱在这里，不再是什么高深的技艺门槛，它就是你情绪的画板。你可以不按章法，随手画下你此刻心跳的节奏。那线条的起伏，本身就是一种诉说。
窗外的光线移动了几分，恰好照在忘忧草的花蕊上，也照亮了谱纸上那些陈年的笔迹。我忽然觉得，这盆草和这本谱，像一对沉默的老友。一个用静默的生长接纳你，一个用空白的框架承载你。它们都不说话，却提供了两种“忘忧”的路径：一种是向外寻求自然的慰藉，另一种是向内梳理自我的声音。
生活里的烦恼，当然不会因为看了一盆花或画了几行谱就真的烟消云散。但总有些时刻，你需要一个停顿，一个转换。或许，就在你侍弄花草的指尖，就在你凝视谱线寻找那个恰当音符的瞬间，忧思被稍稍拦截，转化成了别的东西——一点绿意，一段旋律，一口顺畅呼吸的空间。
合上旧谱本，我给忘忧草添了点水。水珠顺着叶脉滑落，渗进土壤里。屋子里很安静，但我仿佛能听见，那些刚刚在脑海里被编排过的、未曾出声的音符，正像这些水分一样，悄无声息地，滋养着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