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行者的小鸡
旅行者的小鸡
老张蹲在客栈门口的青石板上,瞅着脚边那只毛茸茸的小黄鸡,有点发愣。这小东西是他前天在另一个镇子的集市上,从一个笑眯眯的老太太手里接过来的。老太太没要钱,只说:“带着它吧,它认得路。”当时老张觉得新鲜,想着路上有个活物作伴也不错,就揣进了随身的布兜里。可现在,他盯着这只在石板缝里专心啄着苔藓的小不点,心里直犯嘀咕:这算哪门子事呢?
他这次出来,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。就是心里头闷,想走走。地图是有的,但皱巴巴塞在背包最底下,很少拿出来看。走到哪儿算哪儿,饿了就找吃的,累了就找地方躺下,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。可多了只小鸡,规矩好像就有点乱了。早上它叽叽喳喳地叫,你得弄点小米或饭粒;走路时得留心脚下,怕踩着它;傍晚找住处,还得跟老板赔着笑问,能不能让这小东西进屋。麻烦,是真麻烦。
可这小鸡,似乎真有点不一样。它不总跟着老张的脚后跟,有时候会跑到前面,歪着脑袋,用那黑豆似的眼睛瞅瞅岔路口,然后“叽”一声,朝着其中一条颠颠地跑去。老张起初不在意,后来有两次,他按自己想法选了反方向,结果不是走到死胡同,就是路变得特别难走。而小鸡选的那条,看似不起眼,却总能柳暗花明,把他引到有水源、能歇脚的好地方。这让他心里头那点嘀咕,慢慢变成了好奇。
有一回,他们经过一片看起来挺茂密的林子。老张琢磨着穿过去能省不少脚程。可那小鸡呢,在林子边上打转,就是不肯往里进,叫声也显得急。老张不信邪,自顾自往里走了十几米,发现里头阴暗潮湿,藤蔓缠脚,完全不是外面看着的样子。他退出来,看着扑棱着翅膀跑远的小鸡背影,忽然笑了。得,听你的。
这小鸡成了他沉默的向导。它不言语,却用最直接的方式,告诉他哪条路走着舒服,哪个水洼的水能喝,哪片树荫下歇着最凉爽。老张开始习惯在犹豫的时候,低头看看它。它的选择,往往没什么宏大道理,无非是“好走”、“安全”、“有吃的”。可这些,不正是旅途中最实在的东西么?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旅行,总想着挑战,想着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,证明点什么。结果呢,吃了不少苦头,有时还差点迷路。现在跟着这只小鸡,他反而看到了许多曾被忽略的、平实而安稳的风景。
他们一起走过摇晃的吊桥,小鸡紧紧抓着他的肩头;一起在暖和的干草堆里过夜,它蜷在他手边,像个毛团子。老张甚至给它起了个名字,叫“路路”。他偶尔会跟路路说话,说说眼前的景,说说心里偶尔飘过的旧事。路路当然不会回答,只是有时“叽”一声,算是个回应。但这感觉,挺好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老张发现自己看地图的次数越来越少。他更相信脚下实实在在的土地,和身边这个小生命的直觉。旅途的规划,从脑子里那张精细的图纸,变成了心里头一种模糊而笃定的感觉。这种变化,让他脚步轻快了不少。他不再总想着“还要走多远”,而是更在意“此刻走在哪儿”。路边的野花,溪流的声响,傍晚村落升起的炊烟,因为这些朴素的“陪伴”,而变得格外清晰动人。
有一天,他们翻过一座不高的山梁,眼前豁然开朗,一片宁静的湖泊躺在山坳里,夕阳把水面染得金光闪闪。老张觉得,这里似曾相识,像多年前在某个画册里惊鸿一瞥的地方。他正出神,肩上的路路轻轻啄了啄他的耳朵。他侧过头,看见这小家伙也安静地望着那片湖光,黑眼睛里映着夕阳的碎金。
那一刻,老张忽然觉得,自己要去哪儿,或者最初为什么出发,似乎都不那么要紧了。重要的是,他正走在这条路上,并且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、毛茸茸的伙伴。这趟漫无目的的旅程,因为一份简单的“陪伴”,而充满了踏实的气息。他放下背包,坐在草地上。路路跳下来,在他脚边找了片柔软的草叶,舒舒服服地窝下了。
晚风徐徐吹来,带着湖水湿润的气息。老张想,或许老太太说的“它认得路”,指的从来就不是地图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。它认得的,是另一条路——一条让人心里头踏实、脚步下稳当的路。而这条路的规划,原来可以不用那么费尽心机,只需要一点信任,和一双看向身旁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