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装睡半推半就
妈妈装睡半推半就
这事儿得从我小时候说起。那时候家里条件一般，夏天热得睡不着，就一台老电扇嘎吱嘎吱转。我总爱往妈妈床上挤，觉得她那儿的竹席格外凉快。她嘴上总说：“这么大了还黏人，自己睡去。”可每次我赖着不走，她也就挪挪身子，给我腾出块地方。有时我半夜醒来，发现她侧着身，背对我，大半边床都让给了我，自己就挨着个边儿。我那时候傻，真以为她睡着了。
后来长大了点儿，青春期叛逆，和妈妈吵架是常事。有一回吵得凶，我摔门进屋，晚饭也没吃。夜里肚子饿得咕咕叫，摸黑去厨房，却看见桌上扣着个碗，底下是留的饭菜，还温着。我吃着吃着，听见妈妈房间有动静，像是起来又躺下。我忽然就明白了——她哪儿是睡着了，分明是等着我呢，又拉不下脸先开口。那种感觉，就像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，被这碗温饭慢慢化开了。
再往后，我离家工作，一年回去不了几次。每次打电话，她总说：“忙就别老往回跑，我们好着呢。”可我真要回去了，她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张罗，把我小时候爱吃的菜列个单子。等到要走那天，她一大早就起来，把我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，连剥好的蒜头、自己晒的萝卜干都要硬塞进去。我总嫌重，往外拿，她就趁我不注意又偷偷放回去。送我到车站时，她话不多，就站在那儿看着。车开动了，我从后视镜里看，她还站在原地，越来越小。我猜啊，她转身往回走的那段路，心里头肯定是空落落的，但在我面前，偏偏要装出一副“走了也好，清静”的轻松样子。
这种“半推半就”里头，藏着的或许就是咱中国式亲情最常见的模样。爱是实打实的，但表达起来，总是迂回的、含蓄的，甚至有点别扭。她不会直愣愣地说“我舍不得你”，而是变成行李箱里多出来的两双厚袜子；不会明确讲“你别走了”，却在你每次离家前，反复问你“要不要带点这个？那个也拿上吧？”这种拉扯感，就像小时候她给你碗里夹肉，自己说不爱吃，你让她吃，她推说“饱了”，最后在你坚持下，才“勉强”尝上一小口。
前年，妈妈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，住院几天。我请假回去陪她。她一见我就皱眉：“又不是什么大事，耽误你工作。”可护士偷偷告诉我，我来的前一天，她问了不下五遍“我儿子到底几点到啊”。晚上我趴在床边守着，让她睡。她闭上眼睛，过了一会儿，又微微睁开条缝瞄我。我说：“妈，你快睡。”她“嗯”一声，合上眼。可没过多久，她又伸手，把我滑下来的外套往上拉了拉。那一夜，她大概一直处在那种“装睡”的状态里——想让我安心休息，自己却根本睡不着，总惦记着给我盖被子。
我渐渐懂了，妈妈的“装睡”，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守护。她的“半推半就”，推的是麻烦，是担忧，是不想成为孩子的负担；就的，是那份压不住、藏不了的牵挂。她总是在“推开”与“拉近”之间，小心翼翼地找一个平衡，既想让你飞得远，又怕你飞得太累。这份心思，像一层柔软的茧，包裹着成长里所有的风雨。
如今我也当了父亲。看着孩子蹦蹦跳跳离开怀抱，奔向自己的世界，我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心情。想紧紧拉住，又知道必须轻轻放手。也许有一天，我也会在某个夜晚，听着孩子的动静，然后闭上眼睛，假装熟睡。把那份沉甸甸的爱，演成一场轻描淡写的、对于放手的默剧。这大概就是亲情里，最笨拙也最真诚的传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