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惫辞不良义姐
辞惫辞不良义姐
我那个义姐,打小就是个“人物”。这么说吧,街坊四邻提起她,那表情,叁分无奈,七分“敬而远之”。她比我大叁岁,名字里有个“婉”字,可行为举止跟“婉”字半点不沾边。我妈总叹气,说她“路子太野”。
记得我上初中那会儿,她正处在最张扬的年纪。一头挑染得五颜六色的短发,耳朵上一排亮闪闪的耳钉,校服外套永远不好好穿着,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。放学路上,她身边总围着几个同样打扮扎眼的“哥们姐们”,笑声能掀翻半条街。我那时胆小,路上碰见了,都低着头快步走过去,假装不认识。她倒好,远远就扯着嗓子喊我小名,搞得我满脸通红,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家里大人没少为她操心。叔叔(她爸)的皮带抽断过两根,阿姨的眼泪流干了几回,可她呢?梗着脖子,一副“你能拿我怎样”的架势。逃课、打架、顶撞老师,这些事儿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。我妈私下跟我嘀咕,说她这样下去,整个人就“废了”。那时候,我也这么觉得。她像一团不受控制的野火,灼热,刺眼,让人不敢靠近,也预感她迟早会烧尽自己。
可生活吧,有时候就爱给你来点意想不到的转折。
我中考前那个春天,压力大得睡不着觉。一天晚上,我跟家里大吵一架,摔门跑了出去,一个人蹲在河边的暗处生闷气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肩膀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。我吓一跳,回头一看,竟然是她。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,手里拎着个塑料袋。
“哟,好学生也学人玩离家出走?”她在我旁边随意地坐下,从塑料袋里掏出两罐可乐,扔给我一罐。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些。我没说话,她也没追问。我们就那么并排坐着,听着河水哗哗的声音。
过了好半天,她忽然开口,声音有点哑,没了平日里的张狂:“觉得家里烦,对吧?觉得没人懂你,对吧?”我没吭声,算是默认。她嗤笑一声,不是嘲笑我,倒像是自嘲。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也这么觉得。觉得全世界都欠我的,得可劲儿闹,可劲儿造,才能显出我的存在。”
她顿了顿,拉开可乐,喝了一大口。“后来发现,屁用没有。除了把真正关心你的人推得更远,把自己弄得更糟,啥也没得到。你以为你是在反抗,其实呢,是在犯傻。”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,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。我转过头,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,第一次仔细看她的侧脸。那些耳钉还在,但眼神里有些我以前没见过的、沉静的东西。
“你不一样,”她把可乐罐捏得嘎吱响,“别学我那些浑事。有脾气,得用在正地方。比如,把你讨厌的试考好,把你看不惯的事儿,用他们挑不出毛病的方式给比下去。那才叫本事。”那天晚上,她跟我说了很多,对于她在外头混时吃的亏,见的形形色色的人,还有她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后悔。我第一次知道,她那身“不良”的盔甲下面,藏着的是一个比谁都清醒、也摔过跟头的灵魂。
从那以后,我们的关系微妙地变了。我还是不敢跟她那些朋友打交道,但私下里,偶尔会发条信息问问近况。她回复得简短,有时就一个“嗯”字,但我知道她在听。后来她没考上大学,去学了美容美发,据说在另一座城市开了间小小的工作室,做得还挺有模有样。叔叔阿姨提起她,虽然还是摇头,但语气里终于有了点“总算走上正路”的如释重负。
现在回想起来,我那“不良”义姐,或许是我青春里一个另类的“引路人”。她用自己磕磕绊绊的轨迹,给我画了一条清晰的红线:看,那条路我走过,不太好走,你别来。她的“不良”,像一面有点晃眼的镜子,让我提前窥见了任性与叛逆可能通向的荒芜,也让我更早地开始思考,什么才是真正有力的“成长”。她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粗糙却有效的“规训”,比任何一本正经的说教都来得深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