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上欢愉迟虫迟
无上欢愉迟虫迟
老王从旧货市场淘回个移动硬盘，灰扑扑的，插上电脑，里面就一个文件，名字叫“无上欢愉.迟虫迟”。他啐了一口，心想又是哪个无聊家伙的恶作剧。可鬼使神差地，他还是双击点开了。
开头几行平淡无奇，像是某人的日记，记些鸡毛蒜皮。老王滑动滚轮，打算关掉。可就在视线掠过某一段落时，他停住了。那文字描述的是昨晚巷口烧饼摊的芝麻香，他刚吃过，可文件创建日期是一年前。这巧合让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他往下读，越读背脊越凉。文字开始描绘他此刻的办公室，窗外那棵半枯的槐树，桌上那杯冷掉的、泡得太浓的茶。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。这感觉太诡异了，像有双眼睛就贴在你后脑勺上记录一切。他猛地回头，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墙壁。
老王是个普通会计，日子过得像张复写纸，今天印着昨天。这文件却像个破洞，让他窥见了某种不寻常。他着了魔似的，每天下班就守着这文档。怪事来了，文档竟会自己“生长”。今天他遇到的事，哪怕只是电梯里邻居的一句抱怨，到晚上都会变成新的段落，静静躺在文件末尾。
起初是恐惧，但慢慢变成了别的东西。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。文档像一面极度精准的镜子，映照他的生活，却又不止于映照。有一次，他对着文档里一段对于他犹豫是否该给流浪猫喂食的文字，自言自语般骂了句：“多管闲事。”第二天，那段落后面竟多了几行，是那只猫在墙角晒太阳的惬意描写。好像…它听得到？
老王的生活没变，心境却不同了。挤地铁时，他会想，这个瞬间会被怎么写？和老婆拌嘴时，会突然跳出个念头：这会不会成为文档里一个有趣的段落？他像个活在双重世界里的人，一重是现实，另一重，是这文本构建的、与他完全同步的“副本”。这种被完全“看见”和“记录”的感觉，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慰。原来自己这一地鸡毛的日子，也能被编织成某种有序的叙述。
他甚至开始试探。他在文档里读到一段对未来周末阴雨的预测，于是特意取消了郊游。结果那天果然大雨倾盆。他对着屏幕愣了很久，心底那点恐惧的残渣，终于被一种更汹涌的东西盖过——一种接近掌控感的兴奋。这文档，似乎不只是记录。
直到那个下午。文档更新了一段，详细描述他将在下班路上，在第叁个红绿灯路口，帮助一个摔倒的老人。文字甚至写到了老人蓝色夹克上的污渍，和他当时心里闪过的一丝犹豫。老王的心狂跳起来，这是一种预告。
他几乎是掐着秒表走到那个路口。一切如文档所言，一位穿蓝色夹克的老人踉跄摔倒。他站在几步之外，没有立刻上前。那一刻的感觉很难形容，像站在舞台边上看一场早已知道台词和结局的戏。他不是参与者，更像一个…验证者。他按照文字的描述，走了过去，心里果然掠过那一丝犹豫，然后伸手扶起了老人。
回家路上，老王走得很慢。帮助他人本该有的轻盈感没有出现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虚乏。他忽然明白了，那“无上欢愉”是什么。不是文档预言成真的力量，而是这种抽离感——你看着自己的生活像小说一样被铺陈，每一个举动都成了既定剧情的一部分。你既是主角，又是唯一的读者。这种对自己命运全然的“知晓”与“旁观”，才是那文字试图喂养他的东西。它用精准的同步和偶尔的超前，一步步引诱他，将鲜活的、充满意外的人生，交托给一段冰冷文本的编排。
当晚，老王坐在电脑前，文档已经更新，完美复刻了他傍晚的一切，包括他那份隐秘的虚乏。他移动鼠标，光标停在那个“无上欢愉.迟虫迟”上，久久未动。窗外夜色沉静，硬盘指示灯微微闪烁，像一只等待着的、沉默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