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船上弄雨婷第12章苍辫
老人船上弄雨婷第12章
海上的天，说变就变。刚才还晴空万里，转眼间乌云就压到了桅杆顶。老陈头眯着眼，看了看天色，手里的橹并没停，反而摇得更稳了些。雨婷蹲在船头，正收拾着渔网，几缕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贴在额前，她也顾不上捋。
“要来了。”老陈头的声音不高，混在海风里，却格外清晰。雨婷抬起头，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片铅灰色的云。她在这船上待的日子不短了，知道老人口中的“来”，不单指雨，往往还指些别的——比如风浪，比如某些需要决断的时刻。
豆大的雨点，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，噼里啪啦，打在船篷上，也打在两人的蓑衣上。海水被雨点激得泛起无数细密的泡沫，整条船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喧闹却又奇异宁静的罩子里。雨幕模糊了远处的海岸线，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条摇晃的船，和船上的两个人。
“怕吗？”老陈头忽然问。他没看雨婷，依旧望着茫茫的海面。
雨婷抹了把脸上的水，摇摇头：“不怕。就是这雨……下得人心里头，也跟着潮乎乎的。”她这话说得实在，没半点矫情。老陈头嘴角似乎动了动，像是笑，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。
雨越下越密。老陈头把船摇到一处背风的礁石湾里，下了锚。这下，是真的哪儿也去不了了。船篷下的空间不大，两人挨着坐下，听着外头哗哗的雨声。空气里有股咸腥的潮气，混着老木头和旧渔网的味道。
“我给你讲个事儿，”老陈头慢悠悠地开口，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很沉稳，“好些年前，我也遇见过这么一场大雨。不是在船上，是在山里。”雨婷侧耳听着，她知道，老人很少提过去，一旦开口，必定有分量。
“那时候年轻，胆子大，觉得什么都能扛过去。”他顿了顿，仿佛在咀嚼那些遥远的岁月，“结果呢，一场山洪，把路冲断了，把一些以为牢固的东西，也冲得七零八落。从那以后，我才算明白一个道理。”
雨婷没插话，静静等着。
“这人呐，就像咱们这条船。”老陈头拍了拍身下的船板，“看着是个结实的家伙什，能载人，能装货，能经风浪。可你再瞧瞧，”他指向船舷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、用老手艺补过的细缝，“它身上哪能没点伤、没点修补的痕迹？关键不在它是不是崭新锃亮，而在它能不能‘持守’——风雨来了，能不能稳住不散架；日子太平了，能不能耐得住寂寞，不起蛀虫。”
“持守……”雨婷轻声重复这个词。这个词听起来简单，甚至有点老旧，可放在眼下这情景，放在老人平稳的语调里，却沉甸甸的。
“对，持守。”老陈头点点头，“守着这条船，是持守；守着心里的一个念想、一个规矩，也是持守。外头的风雨大不大？大。可你再看看，”他示意雨婷看船外。雨依然滂沱，但他们的船在小小的港湾里，只是微微起伏，安稳如山。“找对地方，稳住心神，风雨总有它闹腾完的时候。怕就怕，风雨还没来，自己心里先乱了，那才是真麻烦。”
雨婷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干活而略显粗糙的手。她想起自己刚上船时的手忙脚乱，想起那些晕船呕吐、被渔网割破手指的日子。那时候觉得苦，现在想想，那些不正是老人口中“修补”的过程么？一点一点，让自己变得更结实，更能“持守”一些东西。
雨势渐渐小了，从瓢泼变成了淅淅沥沥。乌云边缘透出些微光。海面不再是一片狂暴的灰白，开始有了深浅不一的颜色。
“差不多了。”老陈头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肩膀，“雨一停，东南边那块海域，说不定有鱼群。咱们去碰碰运气。”
雨婷也站起来，利落地整理好蓑衣。她没再多问什么，但心里头那股潮乎乎的感觉，好像随着老人那番对于“持守”的话，被海风吹散了不少。她开始明白，这船上的日子，学的不只是捕鱼摇橹，学的更是像这条老船一样，在风雨和日头里，默默地、稳稳地，守住自己的航道。
锚链被哗啦啦地拉起，船橹再次吱呀呀地响起，划开渐渐平静的海面。雨后湿润的空气格外清新，带着海的味道。船，向着云层透光的方向，稳稳地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