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育老师在单杠下抄了一节课
体育老师在单杠下抄了一节课
那天下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懒，操场边的杨树叶子都蔫蔫地耷拉着。按照课表，这节是初叁（2）班的体育课，内容该是单杠练习。可奇怪的是，集合哨吹响后，来的不是惯常穿着运动服的李老师，而是班主任王老师。
王老师扶了扶眼镜，语气有点无奈：“李老师临时有点事，这节课大家先自由活动，注意安全。”话音一落，男生们欢呼着冲向了篮球场，女生们叁叁两两躲到树荫下聊天。操场东头那排单杠，在阳光下泛着银亮的光，孤零零的，没人靠近。
大约过了十来分钟，有个眼尖的男生压低声音说：“哎，你们看，单杠那边是不是李老师？”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，果然，单杠下坐着个人，穿着那身熟悉的深蓝色运动服，背靠着水泥基座，低着头，手里好像拿着本子，正写着什么。
“李老师在那儿干嘛呢？” “不是有事吗？” 好奇心像猫爪子似的挠着几个男生。他们假装溜达，慢慢蹭到单杠附近。这才看清，李老师膝盖上摊着个厚厚的笔记本，右手握着笔，正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什么。他抄得极认真，时而停下来对着旁边一本摊开的书核对，时而又抬头望着单杠上方的天空，好像在想词儿。汗水顺着他晒得黝黑的脖颈流下来，洇湿了运动服的领口。
这场景可太稀奇了。体育老师，在单杠下，像个小学生一样抄书？有胆大的凑近了些，瞥见那笔记本上工工整整的字迹，抄的好像是……古文？ “老师，您抄啥呢？” 一个男生终于忍不住问。
李老师抬起头，咧开嘴笑了，露出一口白牙。他没直接回答，反而把笔记本合上，拍了拍旁边的水泥地：“来得正好，坐下，考考你们。这单杠，除了引体向上，还能怎么用？”
几个男生被问住了，抓抓脑袋。李老师把笔记本小心地放在一边，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灰。他没做任何高难度的动作，只是轻轻跳起，双手握杠，就那么静静地悬吊着。阳光透过他微微晃动的身体，在沙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“就这样挂着，让肩膀和脊柱放松，对抗你们天天弯腰读书的姿势，是不是一种练习？”他跳下来，又指着单杠的立柱，“围着它做做拉伸，是不是也能活动筋骨？”
他重新坐下，拿起那个笔记本，轻轻摩挲着封面。“我在抄《体育之研究》。年轻时候光知道跑跳投，觉得把技术教给你们就行了。年纪渐长，才慢慢琢磨出点不一样的东西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眼前几个半大孩子，“体育课，练的不只是身板儿。就像这单杠，你以为它只是铁架子，可挂上去，静下心来，也能想通不少事儿。我抄这些，是想把‘体魄’和‘精神’这词儿，琢磨得更透些，下次教你们，就不光是‘一二一’的口令了。”
这番话，说得几个男生一愣一愣的。他们忽然觉得，眼前这个常被主科老师调侃“头脑简单”的体育老师，有点不一样了。远处传来篮球进筐的欢呼声，单杠这边却安静下来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。
李老师不再多说，又翻开本子继续他的“功课”。他的手指关节粗大，握笔的姿势甚至有些笨拙，但落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，沉甸甸的。那个下午，他没有示范一个标准动作，没有吹一次哨子督促跑步。他就坐在那儿，用最“笨”的方法，身体力行地诠释着另一种“锻炼”。
下课铃响了，同学们集合。李老师合上笔记本，站起身，依旧是那副精神抖擞的样子，好像刚才那个沉静抄写的人是大家的错觉。只是，当队伍解散，他再次走过那排单杠时，伸出手，用力地、珍惜地拍了拍那冰凉的铁杠，仿佛在和一个老友告别。
后来，那节体育课的内容，很多同学记不清了。但总有人记得，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，有个身影坐在单杠的阴影里，用抄写的方式，默默打磨着他所热爱的、对于“体魄”与“精神”的学问。那画面，比任何一次精彩的投篮或冲刺，都停留得更久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