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父宠侄女
姑父宠侄女
我小时候，最盼着姑父来。他一进门，那大嗓门儿就嚷开了：“我那宝贝侄女呢？”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爽朗劲儿，像冬天里晒得暖烘烘的棉被，蓬松又暖和。我妈总笑着摇头：“又来惯孩子了。”这话不假，姑父的“宠”，在我们那条街是出了名的。
他的宠法，和爸妈不太一样。爸妈的关心，总裹着“作业写完了没”、“别吃太多糖”这样的外衣。姑父呢？他是直给的。夏天，他蹬着那辆老式自行车，后座绑着个泡沫箱子，里面是冒着冷气的雪糕。他不管什么饭前饭后，见到我，就笑眯眯地挑一支最大的递过来：“快吃，化了就可惜了。”我舔着甜滋滋的冰棍，看着他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，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懂小孩的人。
这种宠爱，有时候甚至有点“不讲道理”。有一回，我眼巴巴瞅着邻居孩子手里的新玩具，回家念叨了几句。没过几天，姑父就变戏法似的给我买了个更漂亮的。我妈直说他浪费，姑父却搓着手笑：“孩子喜欢嘛，看着高兴就值。”他不懂什么教育心理学，他的道理很简单——让侄女开心，就是他最高兴的事。这份简单的心思，成了我童年里最扎实的快乐。
慢慢地我长大了，上了中学，有了自己的心事和烦恼。和爸妈的话少了，觉得他们不懂我。可姑父好像还是那个姑父。他不再买雪糕和玩具，换成了别的方式。高叁压力大，周末去姑父家，他从不问成绩排名。他就泡一壶浓茶，让我坐在他对面，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糗事，讲他怎么追我姑姑。那些故事又生动又好笑，听着听着，心里的烦闷就散了大半。临走，他总会悄悄塞给我一些零花钱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买点自己喜欢的，别告诉你妈。”那一刻，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快被考试压垮的学生，还是那个被他无条件偏袒的小孩。
后来我离家去外地读大学，工作，一年回不了几次家。每次回去，姑父总是最早知道我行程的那个。饭桌上，他不停地给我夹菜，都是我记得的、爱吃的。他话变少了，只是看着我吃，眼里都是笑。姑姑私下跟我说：“你姑父啊，老早就念叨你爱吃这个，特意去买的。”我才忽然发觉，他的宠爱从未停止，只是变得更沉默，更小心地藏进了这些家常菜里。
去年回家，看见姑父在阳台侍弄他的几盆花，背影有些佝偻了。我走过去，他回头见是我，眼睛一亮，下意识就往口袋里摸，好像还想给我变出点什么糖果来。手伸到一半，自己先笑了：“瞧我，老糊涂了，你现在是大姑娘了。”我心里一酸，挽住他的胳膊：“谁说的，我永远是您侄女。”他拍拍我的手，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。
现在我才有点明白，姑父的“宠”，从来不是单纯的溺爱。那是一种很质朴的情感，不图回报，不讲条件。在他眼里，我或许永远都是那个扎着羊角辫、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小丫头。他的宠爱，像一条默默流淌的溪水，不汹涌，却持续不断地滋润着我的成长。这份来自长辈的、带着点“偏心眼儿”的疼惜，给了我一种特别的底气——知道这世上有人，永远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。
这份亲情，它不张扬，却深深扎根在岁月里。它让我懂得，被人真切地、毫无理由地偏爱着，是人生多温暖的一件事。窗台上的花开了，姑父喊我去看。阳光洒在他银白的头发上，闪闪发亮。我想，有些爱，就是这样吧，平常得如同日日升起的太阳，但你心里知道，它有多珍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