菠萝蜜扦插七十二小时
菠萝蜜扦插七十二小时
说实话,当初决定扦插菠萝蜜,纯属一时兴起。院里那棵老树结的果子甜得齁人,我就想着,要是能多几棵该多好。可菠萝蜜这大家伙,都说种子种下去得七八年才结果,太磨人了。后来听老园丁提了一嘴,说试试扦插吧,快!我这心里那点念头,就跟春天的草似的,噌噌往外冒。
说干就干。选枝条就有讲究,不能太嫩,一掐出水的那种不行;也不能太老,皮都木了,生根难。我挑了半天,相中了一根今年刚抽条、半木质化的健壮侧枝。咔嚓一刀下去,切口平整,心里却有点打鼓:这根光秃秃的棍子,真能活?
接下来的处理是关键。我把枝条下端削成斜口,增大吸水面积,又在剩下的叶片里,剪掉了一半,为了减少水分蒸发。最要紧的一步,是蘸了点生根粉。这白色粉末,看着不起眼,却是唤醒枝条生命力的关键。它能刺激切口处细胞分裂,催促着那沉睡的根原基快点醒来。我把枝条在粉末里轻轻打了个滚,像给战士披上出征的铠甲。
插进早就备好的沙床里,浇透水,罩上透明的塑料薄膜,一个小小的高湿环境就做好了。把它搬到背阴的角落,剩下的,似乎就只能交给时间。第一天,风平浪静。我隔几个小时就去看一眼,薄膜内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,里面的枝条安安静静,叶子倒还精神。心里嘀咕:这算顺利吗?
第二天下午,变化来了。我发现最顶端的嫩芽,好像……鼓胀了一点点。不是长大,是那种憋着劲的鼓胀,颜色也似乎更深了些。这不是生长,这是一种“苏醒”。我凑近了看,薄膜里的空气湿漉漉的,带着泥土和植物汁液混合的、微微发酵的气味。这气味让我安心,说明生命活动在继续。枝条下端埋在沙土里的部分,看不见,但我想象着,那斜面切口处,生根粉正在默默工作,或许已经有一些肉眼难辨的白色凸点正在酝酿。
时间走到第叁天的黄昏,也就是扦插后的七十二小时左右。我例行公事地去查看,却愣住了。顶芽的旁边,竟然冒出了一点极小的、米粒般的绿意!那不是原来的叶子,是新的芽点,破皮而出了!虽然只有针尖大,但在那深褐色的枝条上,这点绿鲜艳得夺目。我的心猛地跳快了几下。这个新芽的萌发,是一个强烈的信号。它告诉我,枝条并没有将全部能量用于维持现状,它开始“向前看”了。这说明下端很可能已经初步形成了愈伤组织,甚至更早的根原体已经开始发育,水分和养分的吸收通路有望打通,所以顶端才敢放心地抽出新生命。
这七十二小时,对菠萝蜜枝条来说,无异于一场静默的战争。从离开母体的创伤,到独自面对水分失衡的危机,再到依靠自身储备和那点生根粉的助力,艰难地启动生根程序,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。它没有言语,所有的挣扎与决心,都化作了顶端那一点倔强的绿星。这不仅仅是繁殖,这是一个独立生命历程的郑重开始。
我轻轻摸了摸薄膜,没有打开。知道它正在关键阶段,最怕环境骤变。夜里躺在床上,脑子里还是那点绿色。一棵参天大树的味道,或许就藏在这七十二小时的沉默与忍耐里。往后的路还长,要长根,要展叶,要经历风雨。但这最初的叁天,它用一颗微小的绿芽告诉我:活下去,并且生长,是它全部的本能。窗外的风轻轻吹过,我好像已经闻到许多年后,满院菠萝蜜那浓烈而甜蜜的香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