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色先生罢颁
好色先生罢颁
老城区拐角有家不起眼的旧书店,老板姓唐,大家都叫他唐先生。可我们几个常客私下里,都喊他“好色先生罢颁”。这外号乍一听有点不正经,其实透着亲切和敬意。
罢颁是他名字的缩写,至于“好色”,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。唐先生对颜色,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敏感。你走进他那间堆满书、光线昏暗的小店,总能看见他戴着副老花镜,对着本旧画册或者什么封面,眯着眼琢磨。
“哎,你看这个红,”有一回他拉住我,指着一本七十年代连环画的封面,“这叫朱砂红,现在印不出来咯。现在的红,要么扎眼,要么发闷,没这个沉稳又透亮的劲儿。”他边说边摇头,手指轻轻抚过那有点褪色的封面,那眼神,温柔得像在看一位老朋友。
他的书店就是个“色彩博物馆”。民国月份牌上那种柔腻的粉,老课本封皮那种朴拙的蓝,苏联科普书里那种浓烈的黄绿撞色……在他眼里,都不是简单的色块。他能从一种蓝色里,讲出当年油墨的配方大概有啥,甚至能猜出这书是上海还是天津印的。
“颜色会说话,”他常这么说,“只是现在的人,不太愿意听了。”他说现在屏幕上的颜色,标准是标准,但太“赶着”人,看久了心慌。而他这些旧东西上的颜色,是慢慢“养”出来的,时间给了它们一层哑光的、温和的包浆。
这种对传统美学细节的坚持,在如今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,显得有点“傻气”。有次一个年轻人来问有没有那种流行的“马卡龙色”设计书,唐先生愣了一下,转身从架子上抽出一本老《故宫日历》。“你看看这琉璃瓦的黄,这宫墙的红,”他说,“老祖宗调出的颜色,名字就好听:天水碧、暮山紫、藕荷、秋香……哪一个是随便叫的?那都是一整个季节,一种心境。”
跟他聊久了,我也染上点“毛病”。走在街上,会不自觉地去注意招牌的褪色程度,看天空的蓝是哪一种蓝。唐先生教会我的,不是分辨色号,而是一种慢速审美。慢下来,才能看到颜色的层次和情绪,才能感受到物件背后那层时光的滤镜。
现在都说“沉浸式体验”,我觉得唐先生的书店才是最真实的沉浸。没有声光电,就靠满屋子的旧书、旧物,和他那双能看见色彩生命的眼睛。你进去,时间自然就慢了,心也静了。
所以,我们叫他“好色先生罢颁”,带着点戏谑,但更多的是佩服。在这个快得看不清颜色的世界里,他固执地守着一方小店,像一个色彩的守护者,提醒着我们:有些美好,需要凝视,才能看见。而看见,本身就是一种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