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已进入私人区域请立即离开录音
您已进入私人区域请立即离开录音
那声音冷冰冰的，没什么起伏，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。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，四下张望。周围除了几棵半秃的树，就是些废弃的建材，远处工地的嗡嗡声像一层雾。哪儿有什么私人区域？又哪儿来的录音？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，这警告来得没头没脑，像个恶作剧。
可步子却迈不动了。心里头那点好奇，像小猫爪子似的，轻轻挠着。我掏出手机，屏幕亮得晃眼。现在这年头，摄像头到处都是，可录音呢？会不会有哪个不起眼的小黑点，正藏在某个角落，安静地工作着？这么一想，背上有点发毛。我清了清嗓子，故意提高点音量：“有人吗？”回应我的只有风声。这感觉，就像你明知道房间里可能有个看不见的客人，却怎么也找不到他。
我忽然想起老张前几天念叨的事。他在自家小区楼下抽烟，跟邻居随口抱怨了几句物业费太高。没过两天，物业经理就找上门，话里话外竟把他当时的牢骚复述了个七七八八。老张百思不得其解，那地方明明没监控啊。后来有人提醒，会不会是有人用别的设备录了音？老张那憋屈又有点后怕的表情，我现在还记得。他说，那感觉，像被人隔着墙偷听了心里话。
你看，我们习惯了活在镜头里。逛街、吃饭、坐电梯，抬头总能看见那个小小的、反光的圆点，它提醒你：注意举止，你在被记录。我们甚至学会了对着它微笑，整理衣领。可声音呢？声音是无形的，它飘散在空气里，你以为它说完就没了。但要是有人存心想留下它，它就能变成一根刺，扎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。
我往后退了两步，离刚才站的地方远了些。脑子里蹦出“私人区域”这个词。它指的真是脚下这块荒草丛生的地皮吗？会不会，它说的是另一回事——我们说话时，周身那一小片无形的、应该安全的空间？那个空间里，我们可以发发牢骚，可以说点不过脑子的玩笑，可以放松地喘口气。这个“私人区域”，没有围栏，没有标志，但它的边界，理应被尊重。
科技的枝蔓长得太快，有时都伸到窗户边上了，我们才猛然惊觉。一些小小的录音设备，精巧得像个纽扣，或是一支笔，它们能轻易穿透那道无形的边界。这倒让我琢磨起“信息安全”这事儿。以前总觉得，这词儿离自己挺远，是电脑里设个复杂密码，是别乱点不明链接。可现在觉得，它或许也包括了，我们能放心地、不被打扰地说几句话的权利。信息不止是存在手机里的文件，它也是从我们嘴里说出的、活生生的话。
风好像大了一点，吹得塑料袋在地上打转。我又看了看这片空地，依旧没发现任何像警示牌或者设备的东西。但那句警告，已经起了作用。它像个闷雷，响过之后，留下的是对空气的警惕。我转身往回走，脚步比来时快了些。不是害怕，更像是……一种下意识的动作。就像你路过别人家门口，即使门敞着，你也会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开，快步走过。那是一种对他人空间，也是对自己言谈的重新打量。
走到大路上，车流声和人声一下子涌过来，世界又变得嘈杂而真实。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寂静的空地，它已经隐没在建筑物的阴影里。那句“请立即离开录音”，或许真是个误会，或许只是个无聊的装置。但它像一粒石子，投进了日常的湖面。涟漪散开，让我在接下来走进咖啡馆，和朋友谈天说地的某个间隙，会忽然顿一下，瞥一眼旁边桌台上那支看起来很普通的圆珠笔，然后，把身子稍稍坐直，把原本想说的某句闲话，换成了一口咖啡，和一声轻松的笑。那道无形的边界，似乎就在那一刻，被自己悄悄描得更清楚了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