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幺黄台
九幺黄台
说起“九幺黄台”这四个字，乍一听有点摸不着头脑。既不像地名，也不像成语，倒像是哪个老巷子口传下来的暗语，或者麻将桌上随口蹦出来的牌名。可你要是真去翻古籍，查地图，大概率是找不着的。这词儿啊，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儿——它像一块蒙了尘的旧玉，你得凑近了，哈口气，慢慢拿布擦，才能隐约瞧见里头温润的光。
我头一回听见，是从我姥爷那儿。老爷子夏天爱在院里葡萄架下摇着蒲扇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古。他说早年间，城里有个说法，叫“九幺不出门，黄台不点灯”。这“九幺”和“黄台”，指的不是具体东西，是两种境况，两种叫人心里头发憷的时辰。“九幺”说的是那农历九月开头，秋老虎还没走，湿气却重了，早晚凉晌午热，人最容易染上风寒，身子骨弱些的，便不太敢随意出门折腾。而“黄台”，指的是天色将晚未晚，日头刚落下去，西边只剩一片昏黄，屋里头还没掌灯，四下景物都模模糊糊、影影绰绰的那个当口。
您琢磨琢磨，是不是这个理儿？九月换季，冷热不定，正是环境变迁剧烈的时候。人活在这变迁里，就得格外留神，这是一种老辈人传下来的、朴素的生存智慧。它不是让你怕，而是让你“知时节”，懂得顺应和规避。好比鸟儿知道雨天低飞，蚂蚁晓得汛前搬家，人对自然、对生活节奏，也该存着这么一份敬畏和察觉。
那“黄台”时分呢？光景朦胧，看什么都像是隔了层毛玻璃。这时候，人的心绪也容易跟着飘忽起来。白日里清晰的轮廓不见了，坚实的边界模糊了，许多白天不会想的事、不会生的情，就可能悄悄冒出头。古人讲“慎独”，讲究在无人看见时更能守得住自己。这“黄台不点灯”，说的或许就是一种“内心坚守”。在昏暗暧昧的环境里，你得自己心里有盏灯，才不至于走岔了路，看错了影。这盏灯，是规矩，是底线，是心里头那份定见。
这么一想，“九幺黄台”就不是什么玄乎的咒语了。它像两句叮咛，从遥远的年月飘过来。一句提醒你留意外界变化，一句告诫你稳住内心城池。外头的风雨寒热，里头的明暗晃荡，你都得知晓，都得应对。这应对的法子，不是硬碰硬，而是带着一种圆融的、东方式的智慧：该蛰伏时蛰伏，该亮灯时亮灯。
如今我们活在一个比过去任何时代都更少“九幺”、更少“黄台”的世界里。空调让四季如春，电灯让黑夜如昼。我们似乎征服了自然的气候，也驱散了物理的昏暗。可那种因环境变迁而生的无措，因界限模糊而起的迷茫，真的就消失了吗？好像并没有。只不过，现在的“九幺”，可能是技术的骤变、行业的更迭；现在的“黄台”，可能是信息的洪流、观念的冲撞。我们面对的，是一种更复杂、更无形的“冷暖”与“昏晓”。
这时候，老话的滋味就显出来了。它提醒我们，无论外部的世界怎么“九幺”变幻，内心的“黄台”时刻如何暧昧难明，那份对规律的敬畏，和那份对原则的内心坚守，依然是不能丢的压舱石。知道自己何时该审慎观察，何时该点燃心灯，或许就能在纷繁变幻里，找到那么一点安稳和清晰。
葡萄架早就拆了，蒲扇也换成了空调。可有些话，穿过咿呀的岁月，轻轻落在耳边，还能让人在某个夕阳西下、或者季节转换的瞬间，心里头微微一动，想起那四个字来——九幺黄台。然后，不自觉地，看看天，也看看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