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~你的水都拉丝了扇贝作文小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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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陈蹲在码头边,手里捏着那只扇贝,半天没吭声。潮水一阵阵拍着水泥墩子,空气里那股海腥味浓得化不开。他眯起眼,看着扇贝壳微微张开的那道缝,里头渗出点清亮的水,慢悠悠地,真的拉出条细丝,在午后的太阳底下闪着光。
“这玩意儿……”老陈嘟囔了一句,用粗糙的拇指抹了把壳沿。那水丝黏糊糊的,断了,又缓缓接上。旁边看热闹的船工阿贵凑过来,咧着一嘴黄牙:“咋啦陈哥,捡着宝贝了?这不就是普通扇贝嘛!”
老陈没接话。他在这片海跑了叁十年船,什么扇贝没见过?可手里这只,沉甸甸的,壳上的纹路深得有点不对劲,像刻着什么故事。更怪的是那水——新鲜扇贝是吐水,可这水拉丝拉得,跟糖浆似的,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鲜活劲儿。
他想起昨晚的梦。梦里海水是倒着流的,浪花往上卷,卷到天上去。一只扇贝在浪尖上开开合合,每开一次,就吐出句含糊的话。老陈拼命想听清,可醒来就只记得那种潮湿的、压在胸口的感觉。
“不卖了。”老陈忽然站起身,把扇贝往怀里一揣,扭头就往岸上走。阿贵在后头喊:“哎!今天收成不多,就那几斤值钱呢!”老陈摆摆手,脚步没停。他得把这东西弄明白。
回到家,老陈把扇贝养在搪瓷盆里,加了点海水,摆在窗台上。夕阳的光斜斜照进来,那贝壳边缘泛着紫金的光。老婆子过来瞅了一眼:“哟,这贝长得俊。晚上蒸了?”
“先养着。”老陈点了根烟,蹲在盆边看。扇贝似乎适应了,壳开得大了些,能看见里头嫩白的肉,还有那圈浅蓝的边。水还是那样,偶尔从壳缝里渗出来,拉出细长的丝,在静止的盆里缓缓下沉,像时间被拉长了,慢了。
夜里起了风。老陈睡得不安稳,隐约听见“嗒、嗒”的轻响。他睁开眼,月光白花花地照在地上。那响声是从窗台传来的。他走过去,愣住了。
盆里的水,在月光下微微发亮。扇贝完全打开了,像个小小的、洁白的舞台。更奇的是,那拉出的水丝,不再是无形的,它们一缕缕盘在贝肉上,映着月光,竟隐约显出痕迹——弯弯曲曲的,像是字,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纹路。
老陈的心怦怦跳起来。他想起爷爷说过,海里有些老东西,活得年头久了,会沾上点灵性。爷爷管那叫“海魂”,说是认得海的人,才能看见。
第二天,老陈没出海。他翻出爷爷留下的一本破旧的海事笔记,纸都黄了。里头有些用毛笔画的奇怪符号,歪歪扭扭的。他对比着盆里水丝那隐约的纹路,竟有几分相似。笔记角落有行小字:“水丝连绵处,或是旧时路。”
什么意思?老陈盯着那行字,又看看扇贝。旧时路?海里的路?
他试着换了种方式。不再用海水,而是打了半盆干净的淡水。扇贝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,又开始缓缓吐水。这次的水丝,在清水里更清晰了,它们不再盘着,而是慢慢下沉,在盆底,竟一点点聚拢,像在画一幅极简的地图——一个弯,一个点,又一个弯。
老陈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。那个弯……是不是黑石湾那个几乎废弃的老岬角?那个点,像不像礁石群里那块孤零零的、叫“望夫石”的大黑礁?他跑进屋里,翻出一张老海图,那是他刚上船时用的,现在早被电子导航替代了。
对比着盆底水丝聚成的痕迹,再对着老海图上的标记,他的手有点抖。那隐约的路线,指向一片现在几乎没人去的浅滩,叫“白蛤滩”。据说几十年前那里产好贝,后来不知怎么的,就荒了。
老婆子看他魔怔似的,忍不住念叨:“一只扇贝,还能指路不成?别瞎琢磨了。”
老陈没听进去。第叁天一早,他独自开了小船,照着那模糊的“地图”,往白蛤滩去。那地方水浅,暗礁多,大船根本不去。他的小机帆船小心地穿过一片片礁石,海水从浑浊渐渐变得清澈见底。
到了那片浅滩,老陈抛下锚。阳光很好,能看见海底白沙上,零星有些贝壳。他下了水,踩着及腰深的海水,用脚试探着。忽然,脚底板碰到一片不一样的触感——不是沙,是密密麻麻、厚厚实实的硬壳。
他吸了口气,一个猛子扎下去。睁开眼,海底的景象让他差点呛水。白沙上,铺着一大片扇贝!不是养殖的那种,是野生的,壳色深,个头大,一片连着一片,安静地躺在清澈的海水里,随着微波轻轻开合,吐出一串串细密的气泡。那气泡升到水面,在阳光下,也仿佛拉出了转瞬即逝的、亮晶晶的丝。
老陈浮上水面,大口喘着气,心里头那股憋了许久的劲儿,忽然就松了。他好像有点明白了。那“旧时路”,或许不光是海里的路。是这老扇贝,用它身体里最原初的“笔墨”——那拉丝的海水,画出了被遗忘的丰饶之地。也是他这样的人,还愿意相信海会说话,愿意蹲下来,看一滴水如何缓慢地讲述。
回到船上,他从怀里掏出那只扇贝。它依旧安静。老陈走到船边,弯下腰,轻轻把它放回清澈的海水里。“去吧。”他低声说。
扇贝沉下去,消失在那一大片贝群中,再也分辨不出。海面恢复平静,只有阳光碎成一片片金子,随着波浪摇晃。老陈知道,有些东西,找到了,也就不必再拥有。那拉丝的水痕,和它所指引的这片鲜活的海底,已经在他心里,铺开了一条新的路。船发动起来,突突的声音响在海面上,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平静的浅滩,笑了笑,调转船头,朝着来的方向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