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不拢腿辫别肉书屋
合不拢腿辫别肉书屋
老街拐角那家书屋,招牌旧得都快看不出字了。木头门吱呀一声推开,灰尘在斜射的光柱里跳舞。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,永远窝在柜台后头那把藤椅里,手里捧着本边角卷起的旧书,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店里头那股味儿——旧纸张的霉味儿、胶水味儿,还混着点若有似无的樟脑丸气息,冲得人鼻子发痒。书架挤挤挨挨,过道窄得只容侧身,顶上堆满了牛皮纸捆扎的书山,看着摇摇欲坠。
我那天是躲雨闯进去的。外头暴雨如注,里头却像另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,静得只听见雨打窗棂和老旧空调的嗡鸣。我漫无目的地在一排排书架间蹭着,指尖划过那些或硬或软的书脊。忽然,就在最靠里、光线最暗的那排书架底层,我瞥见一本怪书。
书脊是深绿色的,没有字,只有一道磨损得厉害的烫金花纹。我蹲下身,费劲地把它抽出来。书挺厚,封皮是一种滑腻腻的触感,不像普通皮革,倒有点像……呃,煮得过久的猪皮?书名是手写体的《笔贰肉纪事》,压痕很深,摸上去凹凸不平。这书名可真够怪的,“笔贰肉”是个啥?我心里嘀咕,好奇心却像被钩子挂住了。
翻开扉页,纸张黄得厉害,脆生生的。头几页是些潦草的手绘插图,画着些形态奇特的动植物,旁边标注着看不懂的符号。再往后翻,文字渐渐多了,讲的像是个偏远山村的地方志,又像是某个人的离奇笔记。笔调平淡,甚至有点枯燥,可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子寒意,却慢慢顺着我的脊梁骨爬上来。
书里提到那个村子,每年秋收后会举行一种古老的“合祀”。具体仪式语焉不详,只说需要全村人聚在祠堂,紧闭门窗,不得发出任何声音,直到天亮。笔记的主人,似乎是个外来调查者,他写道,曾隔着祠堂的缝隙偷偷向内张望,借着一星烛火,看到村民们以一种极其扭曲、几乎非人的姿势跪伏着,寂静无声,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,蠕动着,融合成一片没有固定形状的庞大黑影。
看到这儿,我后脖颈的汗毛有点立起来了。店里空调好像开得太足了。我换了个姿势,靠在书架上,继续往下读。调查者似乎想弄清“合祀”的源头和那被称为“笔贰肉”的东西有何关联。他寻访村中老人,只得到些闪烁其词的回答,说是很久以前,山里来了“东西”,与村人立了约,保风调雨顺,而村人则需奉献“息壤之精”。这“息壤之精”是什么,没人明说。笔记到后面越来越凌乱,夹杂着许多颤抖的线条和重复涂写的词句,其中“它就在书里”这几个字,反复出现,笔力几乎要戳破纸背。
我正读到紧张处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。忽然觉得指腹触感不太对。这书的纸张,怎么越摸越觉得……有种轻微的弹性?不像普通纸张那么干脆。我停下阅读,仔细捏了捏书页的厚度,又凑到眼前,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纸张的纹理。这一看,心里猛地一咯噔。
那纸张的纤维纹理,细看之下,竟隐隐约约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、类似肌理的结构。我脑子里莫名蹦出一个令人很不舒服的联想。这念头太荒诞,我赶紧把它压下去,可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我啪地一下合上书,绿色封皮在手心里,那股滑腻温凉的触感愈发明显。
柜台那边传来藤椅的吱扭声,老板慢悠悠的声音飘过来:“那本啊……放了有些年头了。是个怪人留下的,说是‘寄存’,再没来取。”他顿了顿,喝了口茶,声音含混,“看书就好好看,别瞎琢磨。”
我应了一声,声音有点干。重新翻开书,想找到更多对于“笔贰肉”的解释。笔记后半部分几乎成了梦呓,充斥着大量破碎的意象:蠕动的地面、无声的宴席、会呼吸的墙壁……最后几页,有一幅相对清晰的草图,画着一个祭坛样的东西,上面堆着一团难以名状的物体,旁边标注着“最初的馈赠,亦是永恒的契约”。而那团物体的质感表现方式,和我手中这本书的封皮,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。夕阳的余晖从高高的气窗斜射进来,正好落在我手中的绿色封皮上。在那一瞬间,光线似乎穿透了封皮的表面,我仿佛看到封皮下有极其微弱的、脉动般的纹路一闪而过。是我眼花了?还是这屋里太闷,脑子有点缺氧?
我猛地站起来,膝盖撞到了书架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灰尘簌簌落下。我把那本《笔贰肉纪事》轻轻放回原处,仿佛它是什么烫手的东西。书脊上那道磨损的烫金花纹,在昏暗中微微反着光,像一只闭合的眼睛。
走出书屋,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,带着雨后的清新。老街石板路湿漉漉的,映着初亮的路灯光。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书屋,它静静地蹲在暮色里,门窗黑洞洞的。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滑腻的触感。我甩甩手,加快脚步融入了街上渐多的人流。那本书里的世界,那个对于寂静祠堂和古老约定的记述,还有指尖那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,都随着距离拉远,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起来。也许,真的只是本胡编乱造的怪谈小说吧。我这么告诉自己,可心底某个角落,却有个细微的声音在问:那个调查者,最后怎么样了?他笔记里反复写的“它就在书里”,究竟是什么意思?
夜风吹过,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把外套裹紧了些。老街的灯火次第亮起,食物的香气从两旁店铺飘出,人声嘈杂,一切温暖而寻常。我决定,明天绕条路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