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婿伦欢
母婿伦欢
老话说，丈母娘看女婿，越看越欢喜。这话搁在叁十年前，是邻里街坊的闲谈，带着点笃定的亲热。可放在今天，似乎有点变味了。女婿不再是那个提着点心匣子、陪着小心上门的毛头小子，丈母娘也不总是那个系着围裙、在厨房里忙活出一桌好菜的传统妇人。这“伦欢”二字里的伦理与欢愉，分寸怎么拿捏，倒成了门新学问。
张阿姨今年五十八，退休没几年。独生女晓薇嫁到了同城，女婿李骏是个搞滨罢的，话不多，人实在。刚结婚那阵，张阿姨是标准的“服务型”丈母娘，每周必去小两口家“视察”，冰箱塞满，地板擦亮，顺带嘀咕几句晓薇不会持家。李骏总是客气地道谢，转身又扎进书房。张阿姨心里有点空落落的，总觉得隔着层什么，热脸贴了温吞水。
转机出现在去年秋天。李骏公司有个家庭日活动，可以带家属。晓薇出差，李骏竟单独来请张阿姨。那天在科技馆，李骏耐心地给张阿姨讲解那些新奇玩意儿，拍了不少照片。张阿姨发现，这个沉默的女婿，谈起专业来眼睛会发光，而且心思挺细，记得她膝盖不好，走一段就找地方让她坐下歇歇。回程车上，李骏忽然说：“妈，您以后来，别光忙活。晓薇老说，我陪您说话少。要不……我教您用手机修图？您旅游照片拍得那么好。” 张阿姨一愣，心里那点疙瘩，好像突然被这句话熨平了一角。
打那以后，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。张阿姨不再把自己定位成纯粹的“后勤部长”。她让李骏教她用打车软件、网上挂号。李骏呢，偶尔会请教她一些人情世故，比如单位领导家办喜事，该随多少礼合适。一来二去，两人找到了一个舒适的距离。这个距离，比纯粹的客气亲近，比血缘的亲密又多了一份基于尊重的边界感。张阿姨学会了“少插手”，李骏懂得了“多请教”。
真正的考验在上个月。晓薇和李骏因为买车的事吵了一架，晓薇气得跑回娘家。张阿姨没像以前那样跟着数落女婿，反而给女儿倒了杯水，说：“骏子稳重，考虑得多，是怕你们压力大。你呀，急脾气随我。” 晚上，她给李骏发了条微信，没提吵架，只说：“骏子，晓薇在我这，吃了饭，气消了些。明天你过来接她，妈包饺子。” 李骏回复得很快：“谢谢妈，是我没好好说。明天我来。” 一场风波，就在这有分寸的家庭粘合中悄然化解。张阿姨没当裁判，而是做了个缓冲的桥墩。
如今社区里组织退休老人学智能手机，张阿姨成了班长。李骏给她淘换了个内存大的旧手机，装好软件，把字体调得老大。有时张阿姨在家庭群里发她做的美篇，李骏总是第一个点赞，评论一句：“妈这构图，有水平。” 晓薇看着笑，说李骏“马屁精”。张阿姨心里却明镜似的，这不是拍马屁，这是女婿把她当个“独立的人”在欣赏。这份欣赏，比刻意的孝顺更让她觉得踏实、欢畅。
所以你看，这新时代的“母婿伦欢”，欢从何来？它不再仅仅是单方面的付出与接纳，而是在新的家庭伦理中找到彼此的位置。是丈母娘懂得适时退后半步的智慧，是女婿主动向前一步的担当。是在保持舒适距离的前提下，完成有效的家庭粘合。像两棵挨着生长的树，根系各自深入，枝叶却在空中礼貌地交错，共同撑起一片荫凉，那才是长久安稳的欢愉。这其中的滋味，需要慢慢品，细心酿，急不得，也强求不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