媚娘异行
媚娘异行
巷子深处那家裁缝铺，近来生意格外红火。都说老板娘媚娘手艺了得，但凡经她手改过的衣裳，穿在身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。这不，隔壁豆腐坊的春姐，平日里低头走路、说话细声细气的一个人，穿了媚娘新做的绛紫色旗袍，竟也敢挺直了腰板在巷口和人高声说笑了。这变化，实在让人啧啧称奇。
媚娘这人，本身就透着股说不清的劲儿。她约莫叁十出头，眉眼生得并不算顶美，可那双眼睛看你的时候，仿佛能映出你心里头最想要的模样。她话不多，但句句都能说到人心坎上。铺子里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、甜丝丝的香气，不像寻常的脂粉味，倒像陈年的花蜜混着一点晒干的草药，闻久了，叫人有点恍惚。街坊们私下议论，都说媚娘怕不是有点什么“独门秘方”。
这秘方，渐渐成了我们这条老街上心照不宣的“私密定制”。李家的儿子要考学，媚娘给他缝的书包夹层里，悄悄绣了几笔古怪的纹样；赵家的媳妇多年无子，媚娘为她裁的贴身小袄，用的是一种谁也没见过的、触手生温的料子。怪的是，这些事过后，似乎都遂了愿。媚娘铺子里的香气，和那些若有若无的传闻混在一起，让她的名声越传越远。来找她的人，不再只是为了做件合身的衣服，倒更像是来求个心安，或者说，求个念想。
日子久了，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。得了媚娘“好处”的人，起初确是红光满面，可眉眼间那份原先各有的生动，仿佛被悄悄抹平了些。春姐的笑声是亮了，可那笑声底下，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琉璃，听着透亮，却碰不着热气。他们看媚娘的眼神，也越发依赖，甚至……带着点迷糊的虔诚。这感觉，就像他们把自己的一部分颜色，留在了裁缝铺那面昏黄的穿衣镜里。
有天半夜，我路过巷口，瞧见媚娘铺子里的灯还幽幽亮着。鬼使神差地，我凑近那扇虚掩的后窗。屋里头，媚娘正背对着窗，就着一盏小灯，摆弄着桌上一些零碎的布片。那可不是寻常的布料，看着像是从那些顾客衣裳上拆下来的边角，颜色各异。她手里拈着针线，却不是缝补，而是将那些布片拼凑、迭压，手指翻飞间，竟像是在进行某种专注的“编织”。灯光把她放大的影子投在墙上，那动作虔诚又古怪，让我后颈一阵发凉。我忽然想起那股甜腻的香气，它裹着的，莫非就是这些被裁剪、编织进去的“念想”与“运势”？
从那以后，我再看那些从媚娘铺子里出来的人，心里头就多了几分寒意。他们得了自己渴求的，却也像不知不觉中，交出了点什么作为交换。这交换是什么，说不清道不明，或许是眉梢一抹真性的神采，或许是心底一份自主的底气。媚娘的“异行”，给的从来不是无代价的恩赐。
老街还是那条老街，媚娘的铺子照旧门庭若市。甜香阵阵飘出，吸引着一个又一个揣着迫切心愿的人。我只是远远绕过那巷子深处。有些门庭，看着热闹，里头做的生意，却未必是你能付得起价的。各人有各人的路，各人也有各人需要守护的东西，比如那份或许平淡、却完全属于自己的“生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