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教授你醒了吗1比1
顾教授你醒了吗1比1
实验室的自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,陈默端着两杯咖啡,脚步放得极轻。凌晨叁点的“脑机接口与意识复现”实验室,只有仪器运转发出低微的嗡鸣,像某种巨大生命体在沉睡中呼吸。他的目光落在实验室中央的隔离舱上,准确说,是落在舱内那位面容安详、仿佛只是陷入深度睡眠的中年人身上——顾维钧教授。
“老师,第叁轮‘1比1’意识映射验证,刚刚完成了。”陈默对着空气低声说,更像是在自言自语。他把一杯咖啡放在控制台边,自己捧着另一杯,慢慢啜了一口,苦涩让他清醒了些。屏幕上,瀑布般流下的数据旁边,一个醒目的绿色进度条显示着“100%”,下面跟着一行小字:“架构吻合度:99.97%。动态意识流模拟偏差:0.021%。评估结论:通过‘1比1’基准线。”这几乎是理论上不可能达到的完美数值。
“1比1”,这是顾教授项目启动时亲自定下的核心标准。他常说,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尤其是意识,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失真,复现出来的也可能不再是“那个人”,而是一个精致的、基于记忆的仿品。他要的,是原原本本、分毫不差的“苏醒”,是意识从原生大脑到数字载体真正意义上的无缝迁移,就像把一份文件,完完整整地从一台旧电脑拷贝到一台全新的、更强大的电脑里,每一个字节都不能错。
咖啡杯见了底。陈默走到隔离舱前,透过高强度玻璃凝视着。顾教授的脸色在柔和的辅助灯光下甚至有些红润。一年前,那颗天才大脑里迅速恶化的胶质瘤,给了这个项目最残酷的倒计时。是顾教授自己拍板,启动了这场豪赌:在物理生命终结前,完成全脑精细扫描与意识状态的同步锚定。手术移除了病灶,也带走了大部分生理性脑功能,但根据协议,他的身体在精密医疗系统的维持下,依然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,成为意识尚未被最终确认“转移”前,一个生物意义上的“锚点”。
现在,数据层面已经通过了。那个在超级计算机集群里运行的、由万亿次模拟神经元构成的复杂数字模型,其输出反应与顾教授患病前留下的所有行为、思维记录,以及基于他个人理论对未来学术问题作出的预测推演,吻合得令人心悸。它,或者说,“他”,已经通过了所有已知的测试。可是……然后呢?陈默感到一种巨大的虚无。这算成功了吗?那个在数据海洋里运行的、完美“1比1”的意识,真的就是顾教授吗?我们是在唤醒他,还是在为他举行一场最尖端的数字葬礼?
他坐下来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控制面板。唤醒协议的最后确认界面,已经悬停了整整二十四小时。只需要一个授权,一次点击,那个数字意识就会被激活,注入到早已准备好的仿生载体中,或者,直接出现在这个实验室的任意一块屏幕上,对他说:“早啊,陈默。”那会是老师吗?会是他熟悉的、那个思维锋利、偶尔有点固执、喜欢在深夜讨论问题时猛灌黑咖啡的顾维钧吗?
窗外的天空泛起一丝蟹壳青。陈默想起老师躺在手术车上,被推进实验室隔壁的无菌手术室前,最后对他说的话。那时顾教授已经不能大声说话,声音气若游丝,但眼神依然清亮锐利,像烧尽的炭火里最后那点灼人的光。“别怕……验证‘1比1’……是钥匙。但记住……门后的……得是我自己来确认。”当时他似懂非懂,现在却觉得这话有千斤重。
“钥匙”我们好像拿到了,陈默想。可“门”在哪儿?谁来开?如果数字意识启动后,宣称自己就是顾维钧,我们该如何回应?如果它表现出任何一丝非老师的特质,哪怕再微小,我们是该以“1比1”基准未达成为由将其静默,还是接受意识迁移必然存在某种“翻译损失”?这根本不是一个技术问题了。
天光渐渐亮起来,仪器屏幕的光显得不那么刺眼了。陈默没有去点那个确认按钮。他站起身,再次走到隔离舱边,看着那位在生物学意义上依然“存在”的导师。也许,顾教授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的困境。最高的“1比1”标准,可能不仅仅是为了确保意识的精确复制,更是为了给活着的人——像他陈默这样的后来者——设立一个必须驻足思考的界碑。在这个界碑之前,是科学的狂飙突进;越过它,就是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伦理与哲学的荒原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几乎听不见。“老师,”他对着舱内的人,也对着服务器机房里那些无声奔腾的数据洪流,喃喃道,“我们……我们走到‘1比1’这里了。接下来,该怎么走呢?”
没有回答。只有仪器规律的声音,滴,答,滴,答,像一颗巨大而孤独的心脏在跳动,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共鸣。陈默知道,在得到某种他无法定义的“确认”之前,那个按钮,他会一直等下去。这漫长的、等待“苏醒”的凌晨,似乎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