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老男人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2:53:07 来源:原创内容

午夜老男人

老陈关了灯,没急着睡。客厅里就剩下路由器那点红光,一闪一闪,像在喘气。他窝在沙发里,点起一根烟,火星子明暗之间,映着那张被岁月犁出沟壑的脸。这个点儿,老伴早睡了,儿子在另一个城市的朋友圈里活着。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里,那日渐缓慢流淌的声音。

他想起年轻那会儿,哪有“午夜”这说法。那叫“夜里”,是加班后一碗热汤面的蒸汽,是孩子哭闹着要换尿布的慌乱,是倒头就着的疲惫。时间像块厚实的压缩饼干,实在,顶饿。不像现在,这“午夜”成了一块蓬松的海绵,吸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

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得有点刺眼。他手指划拉着,没啥目的。家族群静悄悄,工作群也消停了。他点开一个老歌的视频,声音调得很低。旋律一起,那些旧日子就跟涨潮似的漫上来。不是怀念什么辉煌,就是想那时候的人,说话直来直去,办事讲究个板上钉钉,那份人情味儿,浓得化不开。哪像现在,什么都快,消息快,交情淡得也快。他叹了口气,这口气叹得悠长,仿佛要把肺腑里那点陈旧的气息,都置换一遍。

烟快烧到手指了,他才猛地一激灵。起身去厨房倒水,路过儿子的房间,门虚掩着。里面空了好几年了,他还留着那小子高中时的篮球,灰扑扑地搁在墙角。这就是当爹的牵挂吧,像根看不见的线,那头系得再远,轻轻一扯,心口还是跟着一动。他总想跟儿子多说几句,可电话接通,翻来覆去就是“吃了没”、“注意身体”,再多的话,好像都堵在了喉咙里,变成了几声干咳。

回到沙发,睡意全无。他忽然想起厂里退休前带的最后一个徒弟,小刘。那孩子机灵,就是有点毛躁。有回车零件,尺寸差点出错,是老陈拿着游标卡尺,一点一点给他比划,告诉他:“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手里的活儿,就是你的脸面。”后来小刘出息了,逢年过节还会发个短信来。这大概就是他这个老男人,为数不多能摸得着的“价值”了——手艺传下去了,道理有人听进去了。

窗外,不知谁家的车晚归,车灯的光柱扫过天花板,一晃而过。这城市从不真正沉睡,只是换了一批醒着的人。他们可能是刚下班的年轻人,可能是忙着哄孩子的夫妻,也可能是像老陈这样,在寂静中独自打捞记忆碎片的老男人。他们的价值,不写在任何报表上,它藏在每一道稳当的皱纹里,每一句被时间验证过的话里,每一次沉默却坚实的回望里。

烟灰缸里又多了几个烟头。老陈终于觉得有些乏了。他掐灭最后一根烟,摸索着走回卧室。老伴翻了个身,含糊地嘟囔了一句:“还不睡……”他嗯了一声,轻轻躺下。黑暗重新聚拢,这一次,厚重而踏实。他知道,再过几个钟头,天会亮,早点摊子的油烟味会飘上来,生活的轮子又会轰隆隆地向前碾去。而午夜这点独属于他的时间,就像藏在旧衣橱深处的樟脑丸,气味特别,却让人安心。它提醒他,这一路,走得虽慢,但每一步,都算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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