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草免费
青草免费
我小时候住的地方，推开后门，就是一片缓坡。坡上长满了草，高高低低的，从春天一直绿到深秋。那会儿没什么零花钱，最大的乐趣，就是和几个玩伴，在草坡上打滚、捉蚂蚱、躺着看云。风是免费的，阳光是免费的，那满坡的青翠，更是任我们取用。我们从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，仿佛天经地义，世界就该是这个样子。
后来长大了，进了城。城里的东西，大多明码标价。公园要门票，哪怕只是看看花；一片像样的草坪，四周常常拉着“请勿入内”的警戒线。我们习惯了为一切付费，用金钱去换取空间、风景，乃至片刻的放松。有时候站在高楼往下望，看见那些被精心修剪成方块的绿地，忽然就想起了老家那片可以随意打滚的草坡。心里会咯噔一下，意识到有些东西，好像真的不见了。
你说，这青草怎么就“收费”了呢？不是真有人来收钱，而是我们把自己放进了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栅栏里。我们计算着时间成本，权衡着出行代价，甚至欣赏一片野趣，也得是“专程”去某个风景区才算数。那份推门即得、触手可及的“免费”，在心理上，早已标上了昂贵的价签。我们追求效率，追求“有用”，而一片无所事事的青草地，看起来是最没用的。
前些日子心烦，开车跑到郊外。也没什么目的地，就是沿着一条旧路瞎开。路尽头是个荒弃的河滩，我下车走走，脚下一软，愣住了。那是好大一片野草地，狗尾巴草、茅草、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，在风里摇成一片绿色的浪。没人管理，也没人欣赏，它们就那么自顾自地长着，蓬勃、杂乱，充满生命力。我就在那儿站了好久，听着风声和草叶摩擦的沙沙声，心里那团乱麻，不知不觉就松开了。
那一瞬间，我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在草坡上打滚的孩子。我才明白，青草从来都是免费的。它从未改变，改变的是我们看世界的眼光。是我们用水泥和玻璃把自己围了起来，是我们给内心装上了防盗门。我们把“自然”当成了橱窗里的展览品，忘记了它原本就是地板和天花板。这份自然馈赠，其实一直就在那儿，在河滩，在山脚，甚至在城市缝隙里倔强探出的一抹绿意中。它不要求你付费，只要求你“看见”。
自那以后，我有了个小小的习惯。不再总想着去多远的地方寻找“自然”。下班路上，我会特意绕一段，从老小区的围墙边走过，那儿有一排无人打理的女贞，树下总冒出些野草。周末的早晨，我会去附近大学校园，找一片能坐下来的草坪，看看书，或者干脆发会儿呆。我重新学会了使用这种“免费”的资源——不是占有，仅仅是共处。这种心灵滋养，安静，却实在。
有时候觉得，现代人的生活，就像一间堆满了华丽家具的房间，拥挤得转不开身。而那一抹青草的免费，就像一扇被我们忽略的窗。推开它，不需要花钱，只需要一点转身的意愿。它能透进风，照进光，让你记起，生活原本不必那么拥挤和昂贵。这份生活本真，就藏在最寻常的泥土和草香里，等着我们弯腰去拾取。你说，是不是这个理儿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