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涩又黄又爽
又涩又黄又爽
这标题一打出来,自己先笑了。您可别想歪,我说的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。这“涩”,是初秋挂在枝头还没熟透的柿子,咬一口,那股子生猛劲儿能把舌头麻得缩起来;“黄”呢,是午后穿过梧桐叶缝隙,洒在旧报纸上的那片光斑,暖洋洋的,带着点时光的旧尘味儿;至于“爽”,嘿,那是叁伏天灌下一大玻璃杯凉白开,从喉咙一路痛快到胃里的那个感觉。
您说,这仨词儿凑一块儿,是不是有点意思?生活里头,好多滋味就是这么混搭着来的,分不开,也拧不清。
想起小时候外婆家后院的柿子树。果子还青着的时候,我们就眼巴巴望着。外婆总说:“急啥?等它黄了,捂一捂,才甜。”可我们等不及,偷摘一个,啃上一小口,顿时满嘴都是那种粗粝的、收敛的涩,舌头像被砂纸磨过,赶紧“呸呸”吐掉,可那股子特别的、带着植物清气的涩味,却留在记忆里了。等到深秋,柿子真黄了,软了,揭开一层薄皮,嘬一口里头蜜一样的瓤,那叫一个甜。可奇怪的是,现在回想起来,最深刻的,反倒是那次偷尝的涩。
您发现没?太顺溜的东西,容易过耳就忘。反倒是那种带点“涩”感的,带点阻力的,让人咂摸得更久。就像读一本有点艰深的书,初看云里雾里,耐着性子啃下去,某个瞬间突然通了,那种豁然开朗的“爽感”,比喝糖水可带劲多了。这大概就是一种“认知张力”,不费点劲,就尝不到那个甜头。
再说说“黄”。这颜色挺微妙。它不是正红的炽烈,也不是纯白的肃穆。它是泥土的颜色,是麦浪的颜色,是老家墙上剥落的那块年画的底色。它暖,但暖得不太张扬;它旧,旧得有点温柔。黄昏时分,天空常常铺开一层暧昧的鸭蛋黄,世界都柔和下来,棱角被磨平了。这时候搬把竹椅坐在院子里,什么都可以想,什么都可以不想,心里头是满的,又是空的。这种“黄”,给的是一种踏实又松弛的包裹感。
把“涩”和“黄”混一块儿,再加上“爽”,像什么呢?像极了第一次喝单枞茶。滚水冲下去,香气扑鼻,可入口头一道,哎呦,真有点苦,有点涩,在舌尖打个转。但你别急着放下杯子,等那么几秒,喉头猛地回上一股甘甜,清冽冽的,像山泉,整个口腔都舒展开了。前面那点涩,成了这口甘甜最好的铺垫,没它,后头的“爽”就没那么透亮。
过日子,不也常常这样吗?一帆风顺的时候少,多的是那种磕磕绊绊,带着点苦涩味的日常。为个工作熬个大夜,为点家事操心劳力,嘴里心里都泛着“涩”。可回头看看,恰恰是这些需要“费力啃食”的时光,让最后那点小小的成就、片刻的安宁,显得格外“爽利”,格外有光。那光,大概就是生活镀上的,一层温润的“黄”。
这么一想,这题目倒不算俗气了。它说的是一种挺高级的体验——不是直给的白糖水,是层次丰富的茶汤。得有点粗砺的真实,有点时光的暖色,最后才能在喉头化开那一抹透彻的痛快。这滋味,自己尝过才知道。
窗外的天,正从湛蓝慢慢晕染成橘黄。又是一个秋天要来了。柿子,又快熟了吧。不知道今年,有没有孩子去偷尝那第一口的涩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