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肉人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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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王最近有点烦。那天他开车，前头一辆车开得晃晃悠悠，他按了下喇叭，对方猛地刹住，车窗摇下来，探出个脑袋，冲他比了个不雅的手势，骂骂咧咧几句才走。老王火气也上来了，摸出手机，对着那车的车牌，“咔嚓”就是一张。
回到家，他心里那口气还是没顺。看着手机里的照片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：这什么人啊，这么横？他顺手把照片发到了一个本地车友群里，附了句：“今天遇到的奇葩，大家避雷。”群里顿时热闹起来，你一言我一语。有人说这车常在某某小区出没，有人说看车型像某个单位的。不到半小时，竟然有人贴出了这辆车的违章记录截图，虽然名字打了码，但车型、颜色、部分车牌都对得上。
老王看着屏幕，那股子解气的感觉慢慢淡了，后背倒有点发凉。他忽然想起上个月的另一件事。小区业主群里，为了垃圾分类的事儿，两户人家吵了起来。其中一户气不过，把对方家门口堆着纸箱的照片拍了发群里，指责对方不守规矩。结果，照片角落的快递单没抹干净，收件人的姓名、电话、住址门牌，被眼尖的邻居扒了个干干净净。那家人后来被骚扰电话折腾了好几天。
你看，这像不像个怪圈？我们可能都当过“老王”，觉得就是随手一拍，随口一说，为了“出口气”，或者“主持个公道”。我们也可能在不经意间，就成了被“拍”的那一个。今天你可以因为一个路怒司机，发动一次小范围的“人肉”；明天你的孩子在学校和同学闹了点矛盾，对方家长会不会也把你家的信息挂到某个“避雷”帖里？这界限，到底在哪儿呢？
技术的便利，把一种古老的冲动放大了无数倍——那就是“审判”的冲动。以前街坊邻里闹矛盾，最多是口耳相传，影响不过几条巷子。现在不一样了，一张照片、一段短视频，配上几句带有情绪的文字，就能瞬间扔进信息的汪洋里。它会被解读，被传播，被加工。最初的“事实”可能只是一粒沙，但滚着滚着，就成了一座能压垮人的沙丘。
这背后，其实是数字身份的脆弱性。我们的姓名、住址、行踪、习惯，早就散落在各种角落：快递单、外卖订单、社交媒体、停车场记录……这些碎片平时不起眼，可一旦有人存心想把它们拼凑起来，一幅对于你的、相当清晰的画像就出来了。更关键的是，这种拼凑，往往始于一个非常微小，甚至看似“正义”的由头。
那么，我们该怎么办？把自己完全藏起来，不现实。但或许，我们可以从“手”开始管起。下次想举起手机拍下那个“讨厌的人”时，停一秒，问问自己：这真的必要吗？我的这个举动，会不会成为一场失控网络暴力的第一块骨牌？同样，当我们在群里、论坛里看到那些带着“求曝光”色彩的信息时，是不是也可以克制一下“围观起哄”的心，不去做那根添柴的火把？
说到底，我们每个人都既是潜在的猎人，也是潜在的猎物。这片数字旷野没有篱笆，你今天轻易踏过别人的边界，明天自己的院子就可能被闯入。营造一个不那么令人恐惧的网络环境，或许起点就在于：当我们想对陌生的“他者”投石时，能先想到，自己也可能站在那个被围观的中央。这道理不深，但做起来，需要每个人心里那杆秤，多掂量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