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上面
一个人上面?
老张最近总觉得不对劲。夜里上楼，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，“嗒、嗒、嗒”，可有时候，他分明听见头顶隔着一两层的地方，也有脚步声。等他紧赶几步上去，拐角处只有声控灯慢慢暗下去的光晕。他心里犯嘀咕：这楼上楼下，不就我自己么？
这“一个人上面”的感觉，越来越频繁。不只在楼道里。在公司，他熬了叁年，眼瞅着项目组长位置空出来，自己铆足了劲，报告写得比谁都厚。结果上头一纸调令，从别处调来个人，稳稳坐了上去。老张端着咖啡，隔着玻璃窗看着新组长宽敞的座位，那感觉，就像明明看着目标在眼前，却总有一层看不见的“上面”，挡着你，压着你。
晚上回家，他对着电脑，想查点资料，学点新技能。屏幕蓝光映着他的脸。页面跳转，信息洪流扑面而来，这个说要做“认知提升”，那个讲要“思维破局”，个个标题唬人，点进去却像进了迷宫，东绕西绕，最后不是卖课就是广告。他关了网页，屋里静得能听见电流声。那种感觉又来了——一个人，面对着一片浩瀚无边的“上面”。这“上面”是知识，是信息，是机会，也是壁垒，沉甸甸地悬在头顶。
这日子，是不是很多人都这样过？我们盯着“上面”，攀爬、追赶，总觉得那里有更好的风景，更足的底气。可这“上面”究竟是什么呢？是职位？是财富？还是某种我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“更高处”？我们为之焦虑，为之奔波，有时候甚至忘了看看自己脚下站的地方。
那天周末，老张被物业叫去帮忙。顶楼水箱有点小问题，需要人搭把手。他爬上那扇很少开启的天台铁门，锈迹斑斑的锁“咔哒”一声开了。他推开门的瞬间，午后饱满的阳光“哗”地一下涌进来，毫无防备地，灌了他满身。
他愣住了。风毫无阻碍地吹过，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，远处工地的塔吊缓缓移动，像钟表的指针。他第一次发现，自己住了七年的小区，屋顶是红色的，隔壁街心公园的树冠，连起来像一片绿色的湖。他就那么站着，什么也没想。头顶只有天，瓦蓝瓦蓝的，高远得很。
那个下午之后，老张还是那个老张，但有些东西悄悄变了。他依然会加班，但不再只盯着组长那间办公室的玻璃门。他开始琢磨手头项目里一个总被忽略的小环节，带着两个新人慢慢搞优化。信息还是那么多，但他学会先问自己：这东西对我“有用”吗？是真正的“内在需求”，还是被贩卖的焦虑？他关掉了大部分通知，手机安静了许多。
有一次，他下班早，又在楼梯间听见那似有似无的脚步声。这次，他没急着追上去。他停下，等脚步声消失，然后不紧不慢地，一步一步，踏踏实实踩着自己这一层的台阶。声控灯随着他的节奏，一盏盏亮起，又一盏盏熄灭，只照亮眼前那一小段路。光亮稳稳地，跟着他走。
原来，“上面”一直都在。可以是目标，是向往，是无穷尽的外界。但或许，真正的“上面”，不在于你征服了多少层阶梯，而在于你能否在自己这一层，站稳了，把脚下的地板，踩出属于自己的温度来。外界的阶梯永无止境，而内心的尺度，却可以自己定夺。我们终其一生，可能都是在学习如何与这个“上面”和平相处，而不是被它牵着鼻子，在永无止境的追逐里，丢了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