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翁荡熄小说全文
色翁荡熄小说全文
老陈头蹲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一截烧剩的炭。他眯着眼,看远处山坳里最后一点光亮被夜色吞掉。村里人都说,老陈头这几年,越来越像个闷葫芦了。
其实他心里揣着件事,一件顶要紧的事。他那部写了快十年的小说,就差个结尾了。书稿压在箱底,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,可这心里头的结,却越拧越紧。这小说,他取名叫《荡熄》,写的是个手艺人的故事。那手艺人啥都会点儿,修锅补碗,扎灯笼,糊纸鸢,可偏偏生在一个机器轰隆隆响起来的年代。
“手艺啊,就像这旱烟,”老陈头常自言自语,“看着火星子明明暗暗,吸到肺里是辣是苦,只有自己知道。怕的不是没人抽了,是那股子烟魂,散了。”
这“手艺的传承”,就是他最惦记的词儿。他写那书里的主角,也总在琢磨这个。主角守着个快塌了的老戏台,会唱几出没人听的傩戏。戏腔一起,仿佛能驱邪避祟,能荡涤尘垢,能让心里那点快熄了的火苗,再晃一晃。老陈头觉得,自己就像那戏台上的人。
儿子在城里安了家,上次回来,瞅见他在稿纸上划拉,直皱眉。“爸,这年头谁还看这个?费眼睛,又挣不着钱。”儿子的话在理,可老陈头听着,心里头那火苗,就猛地矮下去一截。他嗯啊两声,没反驳,可夜里躺下,那纸上的字,一个个都在眼前飘。
有一晚,月亮特别好。他睡不着,索性爬起来,把箱子里的稿子拿出来,就着月光摩挲。纸页都泛黄了,边角也起了毛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师父,一个早就走了的老木匠。师父没教他大道理,只在他出师那天,指着手里一把刨子说:“家伙什儿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可人心里得给老手艺留个活地方,它才真活。”
这话,他写进了书里。此刻想起来,心口忽然一热。他提笔,不是,是打开了那台儿子淘汰下来的旧电脑,笨拙地敲起字来。他写那戏台最后一场戏,台下只坐着一个耳朵背了的老太太,和一条打盹的狗。可台上的人,依然勾脸,起范儿,唱得山河震动,唱得自己泪流满面。那不是唱给人听的,是唱给头顶的月亮,唱给脚下这片土地听的。戏唱完了,火把熄灭,一缕青烟直直地升上去,融进夜空里。可那戏腔,好像还在山坳里荡着,久久不散。
最后一个句号落下,天边刚好泛起鱼肚白。老陈头长长吁了口气,不是轻松,倒像卸下了一副担子,又像扛起了点什么。他知道,这书可能永远也出不了,就像那傩戏,注定只能在极小的角落里响一阵。但“荡熄”两个字,他忽然有了新解——不是熄灭,是那精神的余韵,荡开之后,以另一种更安静的方式,在心里头扎下根,亮着。
他合上电脑,走到院里。晨风凉丝丝的,吹在脸上。东边山头上,光正一点点漫过来。老陈头觉得,自己心里那点火星子,好像又被风吹得,稳稳地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