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有个小夷子第叁画
家中有个小夷子第叁画
小夷子趴在地板上,蜡笔攥得紧紧的,鼻尖都快贴到纸上了。她在画第叁幅画。第一幅是个歪歪扭扭的太阳,第二幅是叁个手拉手的火柴人——我猜那是我、她妈和她。这第叁幅,画了快一个钟头了,涂涂改改,蜡笔屑积了一小堆。
我端着茶杯,假装看报纸,其实眼角余光全在她那儿。孩子画画这事儿,你说有意思吧,也就是些线条色块;可你说没意思吧,那纸上的每一笔,好像都连着他们心里最直接的那点念头。她妈在厨房忙活,抽油烟机嗡嗡响,和客厅里蜡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在一起,竟有种奇特的安稳。
“爸爸,你看!”她终于抬起头,小脸上带着点得意,又有点不确定。我放下报纸凑过去。画上是我们的家,房子方方的,有窗户有门。但奇怪的是,房子外面,用深深的绿色蜡笔,涂了密麻麻一片,像森林,又像层层迭迭的围墙。房子顶上呢,用明黄色画了个大大的、光芒四射的东西,不像太阳,倒像个……倒扣着的碗,或者一顶巨大的伞。
“这是啥呀?”我指着那绿色的“围墙”。
“是外面呀,”小夷子很认真,“外面有风,有吵吵的声音,还有不认识的人。好多好多。”
我心里微微一动。“那这个呢?”我又指指房顶上那发光的“伞”。
“这个是我们家的屋顶,”她伸出小手,在画上那个“伞”的范围里划了个圈,“它罩着我们呢。有它,外面的风啊吵啊,就进不来啦。”
我一时没说话。孩子的话,简单,却像把小锤子,轻轻敲在心上。我们大人整天琢磨的,不也就是这个么——怎么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,给自己的小家撑起一把稳固的伞。这把伞,叫安全感,也叫归属感。我们奔波劳碌,砌砖抹瓦,努力把房子弄得更结实更舒适,说到底,不就是为了屋里那点不受侵扰的温暖和踏实么?
小夷子把这把“伞”画得如此具象,如此夺目,成了整幅画的中心。房子本身倒是简简单单,可这把笼罩一切的伞,用了最亮的颜色,涂得最用力,甚至把纸张都蹭得有些毛糙了。这大概就是孩子心中,对“家”最核心的感知吧:不是一个完美的空间,而是一个被牢牢守护着的、安心的领域。
厨房的声音停了,她妈擦着手走出来,也俯身看画。“哟,画得真好!这把大伞真威风。”她摸摸小夷子的头。孩子得了双份夸奖,眼睛亮晶晶的,把那幅画郑重其事地贴到了冰箱门上,和前面两幅并排。那发光的“伞”,在厨房的灯光下,好像真的在隐隐发亮。
晚上,我躺在床上,脑子里还是那幅画。想想挺奇妙的,我们总以为是自己为孩子构筑了避风港,却没想到,孩子用他们清澈的眼睛,一下子就看穿了这件事的本质,并且用最稚拙的笔触,把它提炼、放大,画了出来。那把伞,是我们给她的,可在她的画里,那伞又如此有力,仿佛成了家庭存在意义的图腾。
这份归属感,是相互给予的。我们营造它,孩子确认它,并用他们的方式加固它。小夷子或许说不清“安全感”这样的大词,但她知道,在这个被“伞”罩着的方房子里,可以安心地趴着画画,可以大声笑,可以蜷在爸爸妈妈怀里听故事。这就够了。
窗外确实有风声,远处也隐约传来车流声。但此刻,屋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。我看看身边熟睡的小夷子,又想想冰箱门上那第叁幅画。那密麻的绿色“外面”依然存在,但房子里,伞之下,灯暖着,心定着。孩子的一幅画,像一面小小的镜子,照出了家最该有的模样——一个被用心守护、也让守护者感到踏实的地方。这大概就是平凡日子里,最珍贵的那点意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