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透的岳姆3
熟透的岳姆3
老陈蹲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下,盯着那一串串紫得发黑的葡萄,有点出神。隔壁传来岳母爽朗的笑声,接着是锅铲碰撞的脆响。他忽然觉得,岳母就像这架子上的葡萄,熟透了。
这“熟透”,可不是说人老了。是说那种味道,那种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劲儿。头两年,岳母刚搬来同住时,可不是这样。那会儿她总绷着,客气里带着生分,帮忙收拾个碗筷都像在完成什么精密任务,生怕越了界。家里气氛,好看是好看,就是透着股玻璃器皿的脆生劲儿,怕碰。
转折点大概在半年前。老陈有回项目攻关,连着熬了大半夜,清早晕乎乎起来,看见岳母在厨房。她没像往常那样问“早上想吃点啥”,而是头也没回地说:“粥在锅里,溏心蛋给你卧好了,酱瓜碟子边上那个绿的,是你妈我新渍的,比红的淡口。”很平常的话,但那个自称“你妈我”,说得那么顺溜,那么理直气壮。老陈当时一愣,心里某个地方,忽然就软软地塌下去一块。
自那以后,很多东西就变了味。岳母开始会“管闲事”了。看见老陈乱扔袜子,会啧一声捡起来;周末老陈想赖床,她会直接拍门喊“太阳晒屁股了,街口油条快卖完了!”;甚至有一回,老陈和媳妇为点小事拌嘴,岳母听着听着,忽然插进来,各打五十大板,话糙理不糙,说得两人都没了脾气,对视一眼,反而笑了。
这种“熟透”,是一种彻底的放松和融入。她不再只是个需要小心对待的“客居长辈”,而是成了这个家理所当然的一部分,带着她自己的生活智慧与那股子泼辣辣的生气。家的空间格局,似乎也因为她的彻底融入,而悄悄发生了改变。以前是标准的夫妻二人世界,现在呢,更像一个稳固的叁角,多了个锚点,反而让人觉得更踏实,更经得起风吹。
当然,也不是全无摩擦。两代人的生活习惯,总有磕碰。比如岳母节水,洗菜水要留着冲厕所,老陈起初觉得麻烦;岳母看不得年轻人总点外卖,觉得那是“糟蹋钱又糟蹋身子”。但怪就怪在,现在这些摩擦,很少再升级成冷战或尴尬。往往是以岳母一句“你们这些年轻人呐……”开头,以老陈或媳妇笑嘻嘻接过她手里的活儿,或者尝一口她坚持要做的“健康版”红烧肉而告终。这大概就是“熟”的好处,皮实,禁得起揉搓,味道反而在摩擦里融合了。
老陈想起媳妇说过,岳母年轻时其实是个急脾气,说一不二。如今这“熟透”的圆融,怕是半辈子时光文火慢炖出来的。把棱角炖化了,把生涩熬成了醇厚,把距离熬成了亲密无间。这需要时间,更需要彼此心甘情愿地待在同一个“锅”里。
厨房里的响声停了。岳母端着一盘刚起锅的葱花饼走出来,金黄的饼子边缘微微翘起,冒着诱人的焦香。“愣着干啥?趁热吃!”她冲老陈嚷道,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。老陈赶紧起身去接,手指碰到微烫的盘沿,心里却觉得妥帖。这熟透的滋味,真好,是过日子的,扎实的,暖烘烘的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