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田耍女娃,和田野耍娃
南疆的风总是裹着沙土的味道，热浪把远山蒸出波纹。两个戴花帽的小巴郎子蹲在渠埂上，看阿依努尔踮着脚踩进和田的枣树林。她手里攥着半截红绸带，枣树枝条擦过她黝黑的小腿，留下几道白印子。
“你们快看！这里的沙土会黏脚底板。”阿依努尔突然咯咯笑起来，脚趾在泛白的盐碱地里抠出小坑。表弟吐尔洪学着她的样子跺脚，结果整个人陷进松软的沙窝，惊飞了歇在晾架上的灰鸽子。
枣花落在葡萄架下
穿过这片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矮墙，就是阿依努尔家的葡萄架。七月的青葡萄刚结出米粒大的果子，她撩开垂落的藤蔓钻进去，阴凉瞬间裹住全身。去年晾在那里的杏干还挂在铁丝上，她踮脚叼了一片，酸得眼睛眯成月牙。
木桩旁堆着去年收完的玉米秆，她抽出一根当马骑。邻居家的和田耍女娃们正在水渠边打水漂，石片擦着水面跳了叁次才沉底。阿依努尔把玉米秆往地上一扔，光脚跑去加入她们。有个小姑娘的辫梢系着铃铛，跑起来叮当响，惊得水底的卵石都好像动了动。
她们玩累了就趴在渠沿上，看倒影里的云从左边流到右边。阿依努尔突然指向水面：“要是我们顺着渠水漂走，会不会变成和田野耍娃？”其他女孩愣了愣，突然都笑作一团。可不是嘛，这片田野里长大的孩子，谁不是浑身沾着草籽、头发里藏着沙粒的野娃娃？
白杨树洞里的秘密
村口那棵老白杨是孩子们的据点。树干分叉处有个能容下叁四个孩子的树洞，阿依努尔总爱蜷在里面。树皮蹭着她汗湿的脊背，留下像地图似的纹路。她从兜里掏出早晨阿妈塞给她的馕饼，掰成小块分给树下的弟弟妹妹。
透过树叶缝隙能望见远方的棉田，那些弯腰拾棉的人影小得像撒在地上的黑芝麻。有只壁虎从她脚背爬过，她轻轻吹口气，壁虎的尾巴就卷成了问号。树洞外传来摩托车轰鸣，她赶紧缩起脖子——要是被爷爷发现她爬这么高，准要揪着她去背十二木卡姆的歌词。
其实她更爱听风吹白杨叶的哗哗声，像成千上万的人在同时抖动手鼓。她把耳朵贴在树干上，仿佛能听见树根吸水的声音。这时有片叶子飘进树洞，正好落在她摊开的手掌心。
日头西斜时，阿依努尔提着装满桑葚的搪瓷盆往家走。紫黑色的汁水从盆底缝隙滴出来，在她身后连成断断续续的圆点。巷口传来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，她加快脚步，辫子上的红头绳在暮色里一跳一跳。
院墙上的影子越拉越长，她看见自己变形的影子先是踩过邻居家的葫芦架，又掠过土墙斑驳的裂缝。忽然蹲下来系鞋带，指尖触到白天在田埂捡的碎瓷片——青花纹路里还嵌着湿润的泥土。她把瓷片塞进口袋，起身时惊动了卧在墙头的叁花猫。
炊烟的味道混着孜然香气飘过来，她深吸口气，盆里的桑葚跟着呼吸轻轻颤动。明天还要去戈壁滩捡石头呢，她想着，脚步轻快地拐进洒了清水的巷子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