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母亲的闺蜜》5
《母亲的闺蜜》5
窗外的雨,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。母亲坐在沙发上,手里织着那件总也织不完的毛线背心,眼神却飘向窗外,半晌,轻轻叹了口气。我知道,她又想起周阿姨了。
周阿姨是母亲几十年的老姐妹,用现在的话说,是“铁闺蜜”。可这两年,她们之间好像隔了层看不见的膜。起因说来有点让人哭笑不得——周阿姨迷上了网上那些“养生大师”,今天买这个“神奇能量杯”,明天囤那个“包治百病的磁疗毯”。退休金一大半都搭了进去,谁劝都不听。母亲性子直,为这事跟她急过好几次,两人闹得不欢而散。
“你说,她那么精明一个人,怎么就在这些事上犯糊涂呢?”母亲放下毛线针,像是问我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“我跟她说,那些东西没谱,要看医生,要相信科学。她倒好,说我不懂新时代的‘健康理念’,说我这老脑筋跟不上。”母亲摇摇头,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心疼,“我不是心疼钱,我是怕她身体耽误了,怕她上当啊。”
上周,周阿姨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,疼得下不了床。可她硬是咬着牙,照着网上某个“老师”教的法子,又是拍打又是喝一种来历不明的草药粉,折腾了叁天,人反而更虚了。她儿子急得不行,直接打了120。送到医院一查,是腰椎间盘突出加重了,再拖下去麻烦就大了。住院那几天,母亲天天去陪她,炖了汤,用保温桶装着,坐好几站公交车送到医院。
“那天我喂她喝汤,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,也不说话。”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我心里也揪着。几十年了,什么风浪没一起走过,老了老了,倒为这些事生分了。”
昨天,周阿姨出院回家静养。母亲让我陪着,又去看她。敲开门,周阿姨气色好了些,看到我们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屋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。以前堆在墙角那些花花绿绿的保健品盒子少了一大半,茶几上取而代之的,是几本从社区图书馆借来的正规健康杂志。
“那些东西……我让儿子帮我清理了。”周阿姨靠在沙发上,拍了拍母亲的手背,“这回躺医院里,算是想明白了。那些天花乱坠的话,听着是舒心,可身子遭罪是真格的。还是老姐妹你,念叨的才是实在话。”她顿了顿,眼圈又有点红,“这心里头啊,有时候就是空落落的,孩子们忙,有点小毛病就慌,网上那些人说得又那么肯定,好像抓住了根稻草似的。”
母亲没接话,只是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。那一刻,屋里很安静,只有窗外的雨声。但我好像懂了,周阿姨买那些东西,或许不只是为了治病,也是在填一种说不清的寂寞和焦虑。而母亲的“唠叨”,里面藏着的,是一种笨拙却结实的牵挂。
“以后啊,我天天来‘唠叨’你。”母亲终于开口,故意板着脸,“陪你散步,陪你买菜,咱们该吃吃,该看病看病。那些虚头巴脑的,咱不碰了。”周阿姨笑着点头,握紧了母亲的手。
回去的路上,雨渐渐停了。母亲看着车窗外湿漉漉的街道,轻轻说:“人老了,图个啥呢?就图个身边有个能说真话、急了能吵架、病了能惦记的人。有些陪伴啊,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。”这话,她说得很慢,像是从岁月深处一点点捞出来的珍珠。
我想,这就是她们那一代人对于情感的表达吧。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,甚至在日常里还会磕磕绊绊,生出些误会和埋怨。但那份基于几十年共同经历和彼此了解的深度信任,那份就算吵架也断不了的牵挂,就像一件穿旧了的棉袄,或许不起眼,但风风雨雨里,它最贴身,也最暖和。真正的闺蜜情,大概就是在时间的河流里,互相做对方那根不会漂走的锚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