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父子两个人一前一后攻击
被父子两个人一前后攻击
这事儿说来话长，得从我接手老陈家的那套旧宅装修讲起。老陈六十出头，脾气跟块老石头似的，又硬又倔。他儿子小陈，叁十来岁，在城里见过世面，主意正得很。我这夹在中间的设计师，活儿还没干两天，就觉出不对劲了。
那天定水电点位，麻烦就来了。老陈背着手在毛坯房里转悠，指着客厅东墙：“插座，安这儿。电视柜正好挡住，线不乱，好看。”话没落地，小陈捏着手机从阳台进来，嗓门直接盖过去：“爸，你那都老黄历了！现在谁还摆电视柜？投影！幕布得放西墙，插座得留在顶上。”老陈的脸“唰”就沉了，鼻子里哼出一声：“我住了几十年房，不如你懂？墙上挂个白布，像话吗？”小陈也不示弱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得飞快：“你看看，现在都这么装，你这审美得更新了！”
好嘛，我这就成了活靶子。老陈转过头，眼睛瞪着我：“师傅，你说，是不是安东墙合理？”那眼神，分明是要我站队。我刚张开嘴，还没出声，小陈的话就截了过来，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：“李设计，你可是专业的，现代家庭布局你得给老爷子科普科普。”这一前一后，话跟冷箭似的，嗖嗖朝我飞。我嘴里那点专业意见，愣是给噎了回去，只能含糊地点头：“啊……这个，各有各的好，要不咱们再想想？”
这还只是个开始。选瓷砖，老陈要稳重仿古，小陈要简约灰调；挑油漆，一个认准了米黄温馨，一个非得要高级灰。每回他们意见相左，那火力必定先在我这儿交汇一轮。老陈的“攻击”是传统的，带着长辈的威严和生活的经验，话不多，但句句砸实心砖头：“你们年轻人，就知道好看，不实用！”小陈的“攻击”则是现代的，信息量大，语速快，拿着手机里的案例和价格对比图当武器：“爸，省钱不是这么省的，这个材质后期不好打理，成本反而更高！”
我算是明白了，我这哪儿是搞装修，简直是闯进了他们父子俩的“角力场”。每一处细节，都是一次看不见的较劲。我夹在中间，劝不是，不劝也不是。有时候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，我忽然觉得，这房子装成什么样，似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。
最让我头疼的，是那次定橱柜方案。老陈坚持要做一组到顶的储物柜，说他那些坛坛罐罐、旧工具得有地方归置。小陈坚决反对，说厨房要开阔明亮，做满柜子压抑，不如多做两组抽屉，用着方便。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，最后齐刷刷看向我，那眼神，分明是等着我劈下这把“裁决之刀”。我头皮一阵发麻。
僵持了好一会儿，我灌了半杯凉水，试着开口：“陈叔，您那些宝贝家伙事儿，是不是有些……其实也不常用？小陈哥说的抽屉，放碗筷锅具确实利索。您看这样行不，咱们在阳台那边，单独给您做个结实的储物高柜？厨房里头，咱也听小陈的，多做俩抽屉，台面也亮堂。”说完，我心里直打鼓。没想到，老陈拧着眉头看了看图纸，又看了看儿子，嘟囔了一句：“阳台那柜子，得给我做结实点。”小陈脸色也缓和了，接了一句：“行，抽屉的滑轨钱不能省，要好的。”
那一刻，屋里剑拔弩张的空气，好像忽然漏了一丝缝。我隐约瞅见，老陈那固执的背后，是想把他过往的生活痕迹，稳妥地安放进儿子的新家里；而小陈的步步紧逼，是想把一个更轻松、更现代的未来，硬塞给习惯了过去的老父亲。我这堵“墙”，挨了他们那么多下，好像也懵懵懂懂地，摸到了一点他们真实的心思。
房子慢慢有了模样。他们俩还是吵，为了一盏灯，一扇门的颜色。但奇怪的是，那种让我窒息的“前后夹击”感，似乎淡了一些。有时老陈会指着小陈挑的智能开关，问我咋用，虽然嘴上还埋怨“花里胡哨”；小陈也会在老爷子坚持的实木餐桌旁，点头说“这木头质感是不错”。
工程快收尾时，爷俩难得一起在屋里验收。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，落在新旧交织的屋子里。老陈摸了摸光洁的瓷砖墙面，没说话。小陈调试着投影幕布，幕布“唰”地降下，正好遮住了那面没做电视背景墙的白墙。我站在他们身后，忽然觉得，我这顿“攻击”，挨得好像也挺值。这房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？它大概既不会完全是老陈记忆里的家，也不会纯粹是小陈蓝图上的样板，它会是某个中间态，带着争执的划痕，也带着悄然妥协的温度。这大概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吧，在碰撞中，一点点找到彼此都能落脚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