拨出来我是你小 子小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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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陈的手机又响了。这回是个陌生号码，尾号四个8，看着挺唬人。他正蹲在自家修车铺门口，满手黑乎乎的机油，腾不出空。铃声执着地响着，第叁遍的时候，他嘴里骂了句什么，用胳膊肘蹭了蹭裤兜，总算把手机掏了出来。
“喂？”他粗声粗气地应道，眼睛还盯着那辆半路抛锚的破面包车。
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，然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，压得有点低，带着点说不清的劲儿：“爸……是我。”
老陈一愣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：“打错了！我没儿子。”说完就想挂。
“别挂！”那头急急地喊了一声，声音里那点劲儿更明显了，像是硬憋出来的熟络，“爸，您听我说……我真是您儿子。妈以前没告诉您，我……我一直在外地，现在想回来看看您。”
这话听着就离谱。老陈快五十了，光棍一条，年轻时倒是有过相好的，可人家嫌他穷，早嫁到南边去了，哪来的儿子？他心头火起，觉得是哪个混小子拿他开涮：“你小子有病吧？再胡说八道我报警了！”
“您叫陈建国，56年生人，以前在棉纺叁厂锅炉房干过，左小腿上有块疤，是79年厂里检修管道时烫的。”那声音不紧不慢，报菜名似的，一串话砸了过来。
老陈举着手机，整个人僵在那儿。腿上的疤，藏在裤管里几十年了，除了当年厂里几个老哥们儿，没人知道得这么清楚。可那些老伙计，散的散，走的走，好些年前就没联系了。一股凉气，顺着他脊梁骨慢慢爬上来。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”老陈的声音软了点，带着疑惑。
“我说了，我是您儿子。”对方似乎松了口气，语气也自然了些，甚至带了点埋怨，“您怎么就不信呢？妈姓李，叫李秀兰，对吧？她腰不好，阴天下雨就疼。这些，她都跟我念叨过。”
李秀兰。这个名字像根针，轻轻扎了老陈一下。那是他心底一个旧影子，蒙着灰，很多年没去碰了。他蹲下身，靠在冰凉的轮胎上，点了根烟。烟雾缭绕里，脑子有点乱。难道……秀兰当年真留下了什么？这念头一闪，心里头竟莫名地抽动了一下，有点涩，又有点虚浮的暖。
“你……你现在在哪儿？”老陈问，声音干巴巴的。
“我在火车站呢，刚下火车。”对方立刻回答，背景音里适时传来几声模糊的广播和嘈杂的人声，“爸，我身上钱不多了，租房子押一付叁还差点。您看……能不能先转我五千？我安顿好了就去看您。”
钱。这个字像盆冷水，把老陈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、乱糟糟的温热念头，给浇了个透心凉。他猛吸了口烟，没吭声。
“爸，您别多想。我就是一时难处。”那声音变得急切，甚至有点委屈，“等我见了您，什么都好说。我留着妈的照片呢，还有她给我缝的小老虎枕头，您一看就明白了。”
照片？小老虎枕头？老陈记得，秀兰是喜欢缝些小玩意儿，手巧。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？他握着手机，手心有点出汗。五千块，不多不少，是他小半个月的营收。给，还是不给？万一……万一是真的呢？他老了，这修车铺冷清，夜里回去对着四面墙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“账号。”老陈哑着嗓子，吐出两个字。他想着，就五千块，买个“万一”。万一真是自己的骨血呢？这念头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。
挂了电话，短信很快就来了，一个银行卡号，开户名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。老陈盯着那串数字，看了好久。他起身，走到铺子里的旧脸盆边，慢慢洗掉手上的油污。冰水刺激着皮肤，让他清醒了点。
他想起上个月，隔壁街开小卖部的老刘，也是接了个“儿子”的电话，被骗走了两万养老钱，到现在人还蔫着。他又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些细节，那么准，准得吓人。秀兰腰疼的事，连他都是分手后偶然听人提起的，这“儿子”怎么会知道？除非……
老陈擦干手，没去拿银行卡，而是翻出了手机里一个几乎没联系过的号码，拨了过去。那是以前棉纺厂工会的老大姐，退休多年，但人脉广，记性好。
“王姐，我建国啊。跟您打听个事儿，当年咱厂里那份职工和家属的详细档案，就是那种带身体特征、家庭情况的……后来是怎么处理的？”
电话那头的老大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。老陈听着，脸色渐渐沉了下去。原来，厂子倒闭前，有一批旧档案被当作废纸处理了，听说流了出去，后来好像还出过什么事，有人用这些信息去骗那些独居的老工人。
真相像块石头，砸得他胸口发闷。哪有什么儿子，哪有什么念念不忘。不过是有人不知从哪个废品站，翻出了他陈年的旧事，当作剧本，来演一出亲情的戏码，目的就是那几千块钱。
他走回门口，看着那辆还没修好的面包车，忽然觉得有点累，又有点可笑。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和期盼，现在想起来，显得那么傻。他拿起手机，把那个尾号四个8的号码，拉进了黑名单。
风吹过，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。老陈蹲下身，重新拿起了扳手。铁器磕碰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在这安静的午后，格外实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