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子啊啊啊
嫂子啊啊啊
这声“嫂子”喊出口的时候,我心里其实咯噔了一下。不是生分,是那份沉甸甸的、暖烘烘的分量,一下子压在了舌头上。她正弯着腰在院子里晾衣服,阳光穿过香樟树的叶子,碎碎地洒在她背上。听见我叫,她直起身,转过脸来,嘴角自然就漾开了笑:“回来啦?快进屋,西瓜刚冰上。”
说起来,嫂子嫁到我们家,都快十年了。头几年,我总觉得她是个“外人”。这个想法现在想起来,可真有点傻气。那时候我在外地上学,回家少,交流也客气。直到那年夏天,我爸突然住院,家里一下子乱了套。我妈身体本来就不硬朗,哥哥工作又忙得脚不沾地。我匆匆赶回去,心里慌得没个着落。
推开病房门,看见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嫂子侧坐在病床边,手里端着碗小米粥,正一小勺一小勺地,吹凉了喂给我爸。我爸像个孩子似的,有点不好意思,但很听话地张嘴。窗外的蝉鸣吵得很,可病房里却静悄悄的,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,和嫂子低声的安抚:“爸,慢点,烫不着。”那一刻,她微微弓着的背影,和我妈年轻时照顾奶奶的影子,奇妙地重迭在了一起。我心里那块叫作“家人”的版图,悄没声儿地,就给她挪出了最坚实的一块地方。
从那儿以后,我看她的眼神就变了。她不是“嫁进来”的,她就是“长在”这个家里的。家里的“人情味”,一多半是她操持出来的。谁生日了,她记得比谁都清楚,早上准保有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。邻里间有个红白喜事,她总能把份子钱和帮忙的力气,都送到最需要的地方。她好像有种天生的“粘合剂”本事,把一家老小,甚至左邻右舍,都暖暖和和地拢在一起。
前阵子,我工作遇上个大坎,整宿整宿睡不着,脾气也躁。放假回家,整天闷在屋里。嫂子没多问什么,只是每天傍晚,敲敲我的门,说:“后山栀子花开得正好,陪我去采点?闻着那香味,脑子能清静些。”我就跟着去了。暮色里,我们边走边采,她聊起她刚嫁过来时闹的笑话,聊起我哥当年的糗事,聊起小侄女第一次叫妈妈时她掉的金豆子。她不说大道理,就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家常。慢慢的,我心里那团乱麻,好像就被这傍晚的风,和她的絮叨,给一点点抚平了。
采完花回来,她分了一大把给我,让我插在房间花瓶里。那晚,我闻着清甜的栀子花香,竟然踏踏实实地睡了个整觉。我才明白,她给的从来不是解决方案,而是一种“兜底”的踏实感——天塌不下来,就算真塌了,也有家人一起扛着。这份“踏实感”,比任何激昂的鼓励都更有力量。
如今我也到了成家的年纪,有时候会想,以后我的家里,该有怎样的气息?我想,大概就是嫂子营造出的这种吧——有烟火气,也有花香;有琐碎的烦恼,更有不言不语的支撑。她让我懂得,一个家的“向心力”,不是靠血缘单一维系的,是靠日子里这一点一滴的付出、理解和疼惜,慢慢浇筑出来的。
晾完衣服,嫂子甩甩手上的水,招呼我进屋。桌上,红瓤的西瓜切得齐整,冒着丝丝凉气。我拿起一块,咬下去,真甜。这甜味,和院子里阳光的味道、栀子花的味道、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,混在了一起。我想,这就是“家”的味道吧。而嫂子,就是那个把这所有味道调和得刚刚好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