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想尝尝我的子弹吗
妹妹想尝尝我的子弹吗
这话可不是从哪个黑帮电影里蹦出来的台词,你也别想歪了。说这话的时候,我正蹲在老家的土墙根下,手里攥着把沉甸甸的、用铁丝和自行车链条绷成的“枪”。八岁的妹妹扎着两个羊角辫,蹲在我对面,眼睛瞪得比手里的玻璃弹珠还圆,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好奇。
那会儿我们管这玩意儿叫“链条枪”,是男孩圈子里顶级的硬通货。它的“子弹”,就是随处可见的、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珠。把弹珠塞进枪管,用橡皮筋绷紧的撞针猛地一敲击火柴头,“啪”一声脆响,弹珠就能飞出去老远,打在瓦片上,能留下一个挺像那么回事的白点。对当时的我们来说,这声响,就是最令人心跳的号角。
妹妹是个跟屁虫,我去哪儿她都跟着。看我摆弄这“危险品”,她一点儿不怕,反而凑得更近,小鼻子都快碰到枪管子了。“哥,它真能响吗?”她问。我得意地一昂头:“那当然!威力大着呢。”她伸出小手指,想摸摸那颗即将发射的、晶莹剔透的“子弹”。我赶紧挡开:“别动!这可不是糖豆。”
“那……妹妹想尝尝我的子弹吗?”我故意压低了声音,装出一副江湖大佬的派头。其实心里虚得很,生怕她真点头。没想到,她愣了一下,随即咯咯笑起来,清脆得像屋檐下的风铃。“想!但我不吃,我要看它飞!”
我松了口气,又有点莫名的骄傲。装弹,瞄准,对着远处废弃的搪瓷盆。扣动“扳机”的那一下,我其实闭了下眼。巨响之后,是弹珠击中盆底那一声更悠长的“铛——”。妹妹“哇”地叫出来,拍着手跳,仿佛目睹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魔术。那股硝石混合着铁锈的独特气味,和着她兴奋的叫喊,就这么烙在了那个燥热的午后。
后来,我们的人生轨迹,就像那颗被射出的弹珠,飞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。我去了城里读书、工作,整天对着电脑屏幕,手里握着的,变成了冰凉的鼠标和键盘。她呢,也长大了,去了更远的南方,朋友圈里晒的是咖啡厅、画展和音乐会。我们联系不多,偶尔通话,话题也总围绕着爸妈的身体、工作的烦闷,干巴巴的,像曝晒过的稻草。
直到去年春节,我清理老屋,在一个生锈的铁皮盒里,又翻出了那把早已散架的“链条枪”,和几颗蒙尘的玻璃弹珠。我拍了张照片,鬼使神差地发给了她,什么也没说。
没过几分钟,她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。背景音很嘈杂,好像是在某个喧闹的街头。她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,带着笑意,还有一丝我很久没听过的、孩子气的兴奋:“嘿!找到子弹了吗?现在还敢让我尝尝不?”
我握着电话,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。心里某个角落,好像被那颗尘封已久的“子弹”,轻轻击中了。原来,有些东西从未真正射远。它一直静静地躺在记忆的铁盒里,等着某一天,被一句熟悉的玩笑再次激活。那一刻我明白,她想要的,从来不是那颗坚硬的、能击穿什么的玻璃珠子。她想“尝尝”的,是那股专属于我们童年的、莽撞而自由的味道,是那个愿意把最“厉害”的玩具分享给她的哥哥,是那个一声爆响后、毫无隔阂的欢笑瞬间。
时代这辆大车轰隆隆往前开,把我们运到了不同的站台。我们学会了包装情绪,习惯了保持距离,说话做事都讲究个分寸。可总有些最朴素的联结,它不讲究这些。它可能就藏在一把可笑的土制玩具枪里,藏在一句愣头愣脑的玩笑话里。当你把它擦亮,它依然能发出清脆的“铛”的一声,准确命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所以啊,后来我认真地把那些零件和弹珠擦拭干净,重新组装好——虽然估计再也打不响了。我把它放在了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。它提醒我,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,或许我们最需要的,不是多么精良的武器,而是那份敢于对最亲近的人,傻气地亮出自己“宝贝”的坦诚,和那句有点中二、却毫无保留的邀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