权力的体香小说
权力的体香
老李当上科长那天，办公室里那股消毒水味儿，好像都淡了不少。不是真淡了，是他鼻子闻不到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，混着打印纸的油墨、真皮沙发的味道，还有下属递茶时，那若有若无的、带着点恭维的笑脸。他后来琢磨，这大概就是权力的味儿。
起初，这味儿挺让人上头的。以前他说话，得像石子投进深潭，得等半天才有个闷响。现在呢，他嗓子眼儿里刚有个动静，周围就安静了，十几双耳朵齐刷刷竖起来。批个文件，签个“拟同意”，那叁个字写得力透纸背，自己看着都觉着有分量。家里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，好像都因为他心情好，多冒了两片新叶子。
可这味儿啊，闻久了也复杂。它不总是香的。有时候，它像会议室里闷了一下午的烟味，呛人，还黏在衣服上挥不去。求他办事的人越来越多，电话响得没完。饭局上，那些奉承话和酒精混在一起，甜得发腻，也虚得发慌。他开始觉得，这权力好像不只是手里的印章，更像一件不太合身的名牌西装，看着光鲜，但肩膀那儿总绷着，勒得人有点喘不过气。
他想起自己还是小李的时候，在档案室一坐就是一天，满鼻子都是旧纸和灰尘的陈旧气息。那时他觉得，能决定点什么事儿，哪怕就是决定下午去哪个窗口排队，都带着一种清爽的劲儿。现在真能决定了，那清爽底下，却总沉着点别的东西。是顾虑，是权衡，是怕一个不留神，脚下那块看着光亮的地砖，忽然就松动了。
那天下午，他独自在办公室。夕阳斜斜地照进来，把桌上那盆绿萝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拒绝了又一个饭局邀约，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冷了半度。他忽然有点怀念档案室的灰尘味了，至少那味道单纯。权力的滋味，原来是个混合体。前调是诱人的香，是那种被需要、被仰视的满足；中调就杂了，掺进了压力的涩、孤独的苦，还有那么点身不由己的酸；至于后调是什么，他说不清，也许只有等彻底脱下这件“西装”那天才知道了。
窗外传来下班的人声，自行车铃叮铃铃地响。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，关灯前，又看了一眼那份待签的报销单。申请人是楼下办公室的小张，一个和他当年一样埋头干活、不太吭声的年轻人。他拿起笔，犹豫了一下，这次没签那份官样文章的“拟同意”，而是翻到单据背面，就着最后一点天光，写了行小字：“单据第叁项模糊，请核实后重新提交。李。”
灯熄了，办公室沉入昏暗。他锁上门，走廊里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。那股复杂的“体香”似乎被关在了门后，而夜晚的空气清冽地涌来，带着点楼下花坛里刚浇过水的泥土腥气。他深深吸了一口，这味道，普通，但实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