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掌声
教室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掌声
那掌声来得突然，像夏日午后的暴雨，哗啦啦地，一下子就把整个教室给淹没了。我正低头改着作业呢，笔尖一顿，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圆。抬头一看，讲台那儿，李小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，手还举在半空中，有些不知所措地挠着后脑勺。
这事儿得从十分钟前说起。那会儿，空气里飘着粉笔灰细小的颗粒，窗外的老槐树上有知了在叫，拖长了调子，听得人昏昏欲睡。我正讲到那道经典的数学题，对于水池一边进水一边放水的。说实话，这题我自己都觉得有点“折腾”，干嘛非得跟水池过不去呢？可课本上白纸黑字印着，就得讲。
“所以，我们设未知数为齿……”我的话刚起了个头，就看见后排那只手，怯生生地，举到一半又缩回去一点，像怕被烫着似的。是李小胖。这孩子，数学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，安静，但眼神里总有点怯，很少主动发言。
“李小胖，你有别的想法？”我停下板书。
他站起来，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吱呀声。“老师，”他声音不大，但教室里太静了，每个字都听得清，“我觉得……不一定非要设齿。您看啊，进水速度比放水快，那水池肯定是慢慢满的。我们可以把它想成是两股劲儿在打架，进的劲儿大一点。那净增加的速度，不就是它俩的差吗？直接用总量除以这个差不就行了？”
他说得有点慢，语句也不够“数学”，磕磕巴巴的，还用上了“打架”这种词。可奇怪的是，随着他一边说，一边用手比划着“进”和“出”的动作，底下好几个一直皱着眉头的学生，眼神忽然亮了。
我心里一动。这方法，本质上和列方程是相通的，但角度不一样。它不是从冰冷的符号出发，而是从孩子能感知到的“劲儿”和“打架”开始的。这是一种宝贵的思维火花，是真正理解后的“转化”。
“大家听懂他的意思了吗？”我转向全班。有几个学生在点头，同桌之间开始小声嘀咕。我顺势让李小胖到黑板前，把自己的想法画出来。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水池，两道箭头，一粗一细。画得不好看，但意思明明白白。
就在他放下粉笔，转身面对大家，有点结巴地问“我……我讲清楚了吗？”的那一刻，不知道是谁带的头，“啪”地一声鼓起了掌。紧接着，第二声，第叁声……瞬间连成了一片，热烈、饱满，毫无预兆地爆发开来。那掌声里没有应付，全是听懂了之后的那种豁然开朗的兴奋，还有对身边这个突然“开窍”的同学的真诚鼓励。
李小胖就站在那片掌声中央，先是愣住，然后那番茄般的脸，慢慢绽开一个笑容，越来越大，眼睛眯成了缝。他不好意思地又去挠头，可腰杆，不知不觉挺直了些。
我看着这一幕，心里头暖烘烘的。这阵掌声，比任何一次整齐划一的“鼓励式鼓掌”都要动人。它不是为了礼貌，而是思维碰撞后自然的回响。我们总在追求标准答案，追求步骤的规范，有时候却忘了，学习最动人的那一刻，恰恰是僵化的思维被一个朴素角度“打破”的瞬间。李小胖用的方法，或许不是最简练的，但它打通了理解和应用之间的隔阂。这种源自生活直觉的“转化”，比死记硬背十个公式更有生命力。
掌声渐渐平息下去，但教室里的空气已经不一样了。那股昏昏欲睡的沉闷被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躁动。好几个学生把手举得老高，争着说：“老师，我也有个法子！”“我想到另一种‘打架’的比法！”
窗外的知了还在叫，但听起来不再令人烦躁，倒像是给这间热闹起来的教室配的背景音。我知道，那道水池的题，他们不会再怕了。因为他们自己找到了“拆解”它的乐趣。而李小胖呢，他坐下后，偷偷把刚才画示意图的那支粉笔头，握在手心里，握了很久。
那阵激烈的掌声，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，漾开的涟漪，一圈一圈，正慢慢地，碰到每一个人的岸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