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好妈妈1垌头集
我的好妈妈1垌头集
我妈总说我记性不好,小时候的事儿忘得精光。可你说怪不怪,我偏偏把“1垌头集”记得门儿清。这不是啥旅游景点,也不是网红打卡地,它啊,就在我们村东头,老槐树底下,一个月就逢“一”号开那么一次。在我心里,这地方,和我妈是分不开的。
小时候家里不宽裕,去趟1垌头集,那就是我的节日。天还蒙蒙亮,我妈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。我迷迷糊糊地,总能听见她在灶间窸窸窣窣准备干粮和水。然后她会走到炕边,用那双有点粗糙却特别暖和的手,轻轻捏捏我的脸:“懒虫,起不起?再不起集上的糖瓜可卖光啦!”我一骨碌就爬起来了,那糖瓜的甜味,好像已经钻进了鼻子。
赶集的路是条土路,坑坑洼洼的。我妈骑着那辆二八大杠,我坐在前头横梁上,屁股硌得生疼,但心里美得很。路两边是望不到边的庄稼地,风一吹,哗啦啦地响。我妈一边用力蹬车,一边跟我念叨:“你看这玉米,长得欢实,人勤地不懒。过日子啊,就跟种地、跟赶这1垌头集一样,你得按时按点,舍得下力气。”
到了集上,那可真是开了眼。人挤人,声音能把天吵破。卖针头线脑的、扯布料的、编筐的、吆喝牲口的……空气里混着油炸果子的香、土腥气,还有牲口市那边飘来的特别的味道。我妈紧紧攥着我的手,怕我被人流冲散。她先不急着买东西,总要把整个集从头到尾“侦察”一遍,比比价钱,看看成色。她常说:“钱得花在刀刃上,集上的学问大着呢。”
她砍价是一绝。看中一块花布,她先摸摸料子,嘴里念叨着“嗯,还行”,然后开始跟摊主拉家常,张婶李姨地叫,聊着聊着,话锋一转,“就是这颜色染得有点不匀,你看这儿……便宜点吧,下回还来你家。”几个回合下来,总能以满意的价格拿下,临走摊主还往我手里塞个果子。那时候我觉得,我妈可真厉害,好像没有她办不成的事。
买完了必需的东西,我妈总会变魔术似的,从手帕包里掏出几毛零钱,给我买点“奢侈”的。有时是一小包江米条,有时是两根顶着芝麻的香油馓子。我吃得满手满脸,她就站在旁边看着笑,自己从来舍不得尝一口。回去的路上,我坐在车上,抱着那些“战利品”,靠着妈妈温热的胸口,听着她有点喘的呼吸和车轮吱呀呀的声音,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安稳、最幸福的时刻了。1垌头集的热闹慢慢退到身后,前面是炊烟袅袅的家。
后来我长大了,离家越来越远,见过太多比1垌头集大得多、繁华得多的商场和市集。可不知怎么的,总觉得那些地方少了点什么。少了那股热腾腾的烟火气,少了那番精心盘算过日子的劲头,更少了那双紧紧攥着我的、粗糙而温暖的手。
如今老家的1垌头集也变了样,土路铺成了水泥路,摊位整齐了,听说还能扫码支付。我妈也老了,骑不动那辆二八大杠,腰也弯了。可每次我回去,她还是会张罗着:“明天逢一,跟妈去集上转转不?”我知道,她不只是想去买东西。那片嘈杂拥挤的天地,曾是她用智慧和汗水,一点点为我搭建起的童年乐园,是她传授给我最朴素的生活智慧的地方。在那里,我学到了精打细算,也学到了疼爱。那些混杂着尘土与食物香气的记忆,早就成了我血脉里的东西。
我的好妈妈,和那永远喧闹的1垌头集,在我心里早就融成了一幅画。画里有晨光,有风尘,有母亲的背影,和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甜津津的糖瓜味道。那是家的味道,是根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