沣满的媳妇5
沣满的媳妇5
村东头老槐树下，几个纳鞋底的婶子又凑到了一块儿。手里的针线活儿不停，嘴上的话茬子更是没个完。张婶拿针在头皮上蹭了蹭，压低了嗓子：“哎，听说了没？沣满家那新媳妇，昨儿个把镇上来收山货的老板，给说得一愣一愣的。”
李婶手里的锥子顿了顿，抬起了眼皮：“不能吧？上回不是说她闷葫芦一个，见人就脸红么？”
“那是老黄历喽！”张婶把线拉得嗤嗤响，“人家那是不显山不露水。昨儿个我可是亲眼瞧见的，就在沣满家院子里。那老板压咱木耳的价，说今年行情不好。沣满蹲在一边，闷头抽旱烟，没辙。他那媳妇呢，也不急，拎出个小本本，笑盈盈地给老板倒了碗茶。”
王婶也凑过来：“她咋说的？”
张婶模仿着那语气，慢条斯理的：“‘叔，您看啊，这是咱家木耳棚这半年的记录。啥时候浇的水，用的后山哪股泉眼；啥时候通的风，赶上几天日头好。咱这木耳，肉厚，背面的绒都长得匀称。您说的行情我懂，可这东西跟东西，它不一样不是？’嘿，你说神不神，她就那么一页页翻着，声音软和，可话里的劲儿足。最后报了个价，比咱平时卖的还高出一成半，那老板咂摸咂摸嘴，真就按她的价收了！”
几个婶子听得入了神，手里的活儿都忘了。这跟她们想的不一样啊。原先觉着，沣满这媳妇是从外村嫁来的，性子又静，怕是撑不起他们家那片山场子。现在看来，人家心里有本清清楚楚的账，肚里有货，嘴上才有底气。
此刻，沣满媳妇正蹲在自家的木耳棚里。棚里湿润润的，带着股菌类特有的清香。她小心地查看着一排排菌棒，指尖轻轻拂过那些肥厚软韧的木耳。阳光透过塑料布朦朦胧胧地洒下来，照在她沉静的脸上。她确实不爱扎堆说闲话，总觉得那时间，不如花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上。那本记录得密密麻麻的本子，就是她的“底气”。啥时该做什么，啥样的成色该卖啥价，她都自己反复琢磨、比较。这“精细管理”的法子，还是她未出嫁时，跟一个农技员偶然学来的词，没想到真用上了。
沣满扛着锄头从山梁上回来，看见媳妇在棚里忙活，心里那股热乎劲儿就往上冒。当初娶她，是看上她不多言不多语的踏实。如今越发觉得，她心里亮堂，有主见。他蹲在棚子口，卷了支烟：“镇上刘老板那边，后来没再说啥吧？”
媳妇回头笑了笑，递过一把刚摘下的、顶好的木耳：“没。他刚托人捎话，说以后咱家的货，他优先收，就照咱们的规矩来。”这话说得平淡，可沣满知道，这在这十里八乡的山货买卖里，算是挣足了脸面。以往都是收货的老板定规矩，压秤压价是常事，谁敢跟人家讲“咱的规矩”？
晚饭时分，炊烟袅袅。饭桌上摆着简单的菜蔬，中间是一小碗清炒木耳，油亮亮的。沣满爹抿了口酒，看看儿子，又看看儿媳，破天荒地往儿媳碗里夹了筷鸡蛋：“多吃点，操心那些账本，费神。”老爷子这话，算是把这个家“掌事”的份量，悄没声地递过去了一些。
夜里，沣满媳妇坐在灯下，又开始写写画画。她在本子上新划了一栏，想着后山那片缓坡，光照好，是不是能试着引种些别的。光靠一样，抗风险的能力还是弱。她想着，得让这份家业更厚实些，得更“周全”才行。这念头一起，就像种子落了地，悄无声息地开始生根。
村子里的日子，看似一天天重复，可有些变化，就像春雨后的笋尖，不知不觉就顶开了土。对于沣满媳妇的闲话，风向悄悄变了。不再是猜测和观望，多了些实实在在的佩服，和那么一点好奇——这安静的女人，下次还能带来啥新鲜景儿？而沣满家的灯火，似乎也比往常，亮得更踏实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