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母的故事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0:08:21 来源:原创内容

岳母的故事

我岳母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,不识字,却把生活过成了一本厚书。她今年七十五了,腰板还挺得笔直,像老家屋后那棵老槐树。我和妻子接她来城里住过一阵,她总不习惯,说楼太高,晃眼;车太吵,闹心。没过半个月,就念叨着要回去,说她的鸡呀、菜地呀,离了人不行。我们拗不过,只好送她回那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子。

回去的路上,她话匣子就打开了。说的都是些旧事,絮絮叨叨的,像秋天晒谷场上的风,一阵一阵,带着陈年的谷香。她说起我岳父,那个我从未谋面的男人。岳父走的时候,我妻子才五岁,小舅子刚会走路。家里一下子塌了天。

“那时候是真难啊。”岳母眯着眼,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,声音轻轻的,“队里分的口粮,紧紧巴巴的,两个孩子正长身体,半夜饿得直哭。我能怎么办?我就想着,得让他们吃饱,得让他们上学。”她没说自己怎么难的,可那双布满老茧、关节粗大的手,静静地搁在膝盖上,就是一部无声的辛酸史。她白天跟着生产队出工,一刻不敢歇;晚上就在煤油灯下,给人纳鞋底、缝补衣裳,换几个鸡蛋,或者一小把红糖。生活的韧劲,在她身上,就是那盏熬干又添上油的灯,是纳鞋底时针尖穿过厚布时“哧啦”一声的闷响。

有一年冬天,特别冷,河面都结了厚厚的冰。小舅子发了高烧,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,直摇头,说得送县医院。那天夜里,没有车,她就用家里唯一的破棉被把孩子裹严实了,背在背上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二十多里山路。她说,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心里就一个念头:我的儿,不能有事。到了医院,天都快亮了,她的头发、眉毛结满了白霜,脚上的解放鞋湿透了,冻得硬邦邦的,脱都脱不下来。为母则刚,这四个字,她大概不懂,可她用一夜的跋涉,把它刻在了风雪里。

她最骄傲的,是供出了一双大学生。村里人都说:“一个寡妇家,能把孩子供到这份上,奇迹啊!”她听了,只是笑笑,继续侍弄她的菜园子。她说,孩子争气,是他们的福分;她做的,不过是本分。我妻子常说,母亲这辈子,心里装的全是别人,唯独没有她自己。她似乎不知道什么叫“享受”,你给她买件新衣服,她总收在箱底,说“干活穿可惜了”;做点好吃的让她先动筷,她总说“我不饿,你们吃”。她的爱,是沉默的,扎实的,像泥土。

如今,孩子们都在城里安了家,想接她享福。她还是守着老屋,院子里有她养的几只鸡,一小畦碧绿的蔬菜,墙角堆着整齐的柴火。她说,这里踏实。每天清晨,她依然早早起床,洒扫庭院,生火做饭,日子过得一丝不苟。夕阳西下时,她就坐在门槛上,静静地看着远山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也许在想早逝的丈夫,也许在想孩子们的童年,也许什么都没想,只是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。

我常常觉得,岳母的故事里,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,却有一种水滴石穿的力量。她就像山间的溪流,遇到石头就绕过去,遇到悬崖就跌成瀑布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 quietly, 却磨平了生活的棱角,滋养了两岸的生命。她的世界很小,就是一个家,几亩地;她的世界又很大,装下了所有的风雨和孩子们的全部未来。她的故事,是一部用锄头、针线和脚步写成的书,书页泛黄,字迹却力透纸背,教人懂得什么是不离不弃,什么是真正的担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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