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板的女儿》
《老板的女儿》
老陈是我们部门经理，平时雷厉风行，说一不二，大家私下都叫他“陈老虎”。所以，当他那天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走进办公区，和颜悦色地介绍说“这是小陈，来实习，大家多关照”时，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叁秒。谁都不是傻子，那眉眼间的相似，那略显拘谨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场，加上她也姓陈——得，老板的女儿，没跑了。
消息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汁，迅速洇开。小陈被安排在靠窗的工位，正好在我斜对面。接下来的日子，可就有意思了。平时踩着点打卡的同事，现在提前半小时就到，桌面上永远摆着翻开的文件；喜欢在茶水间聊半小时八卦的几位，如今进出像一阵风，手里总端着给“小陈”顺便带的咖啡或水果；就连汇报工作的声音，都比往常柔和了八个度。小陈呢，倒是安安静静，不咋说话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，遇到不懂的，会轻轻敲敲隔板，小声问我一句“李哥，这个报表这里我不太明白”。
这种微妙的气氛持续了两周。直到那个周叁下午，一个急活儿砸下来，需要处理一批非常棘手的客户数据，容错率是零。老陈开了个短会，目光扫了一圈，最后落在小陈身上：“这个项目，你跟着李工学习，全程参与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这可是个烫手山芋，做得好是分内，出点差错，那责任可就微妙了。
果然，压力之下，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。核对关键数据那晚，加班到只剩我们俩。我对着屏幕眼睛发花，忽然听见她叹了口气，很轻。我转过头，看见她正对着一行数据皱眉头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头发梢。“李哥，”她没抬头，像是自言自语，“我觉得……这个第叁季度的环比增长率，是不是有点问题？原始数据这里，和上次月度简报里的基准数，好像对不上。”我凑过去一看，心里猛地一凛。她指出的那个数字差异很隐蔽，但确实存在，如果按错误的基础算下去，整个分析报告都得推倒重来。
我有点惊讶，抬头看她。她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我看了之前所有的简报和源文件，可能……是我多心了。”“不不不，”我赶紧说，“你提醒得太对了！这要没发现，麻烦就大了。”我们立刻着手核查，忙活到深夜，终于把漏洞补上。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，办公室里只有键盘声。那一刻，我忽然觉得，对面坐着的，不是什么“老板的女儿”，就是一个认真、有点轴、眼神挺好的新同事。
项目顺利完成，老陈在会上破天荒地表扬了我们组，还特意点了小陈细心。散会后，我收拾东西，她走过来，递给我一个小盒子，是楼下咖啡店的提货券。“李哥，谢谢你不嫌我笨，那晚陪我查数据。”她语气诚恳。我摆摆手说该我谢你才对。她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：“其实，我知道大家一开始都怎么看我。贴上那个标签，好像要么是麻烦，要么是捷径。我就是想试试，不用那个标签，我能不能自己把事做好。”
她这话说得平常，我却愣了一会儿。标签这东西，贴上去容易，想撕下来，得费点劲，不光别人撕，自己更得从里面往外挣巴。后来，办公室的气氛渐渐变了一些。大家还是叫她小陈，但吩咐她做事时更自然了，该肯定时肯定，该指正时也直接提。她呢，依旧不太爱扎堆聊天，但请教问题越来越“理直气壮”，偶尔还会因为一个技术细节跟人讨论得面红耳赤。
实习期结束那天，她收拾完桌子，跟大家道别。老陈没来送。她抱着一小箱私人物品走到门口，回头冲我们笑了笑，挥挥手。那一刻，我忽然觉得，这姑娘也许从来就没想活成别人眼里那个“标签”下的样子。她只是来上班，来学习，来经历一遍每个职场新人都会经历的磕绊与成长。而我们，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，完成了一次对“标签”的无声审视。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，格子间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忙碌，但有些东西，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