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长没带罩子
班长没带罩子
这事儿说起来，还是上周叁下午那节体育课。太阳明晃晃的，晒得塑胶跑道都泛着一股热烘烘的橡胶味儿。自由活动时间，我们几个在树荫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，班长李伟抱着个篮球从我们旁边跑过去，准备去占个场子。
有人忽然就“哎”了一声，拿胳膊肘碰了碰我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你看班长脸上。”我眯着眼望过去，李伟额头上、脸颊上，汗珠子亮晶晶的，顺着皮肤往下淌。他抬手用胳膊胡乱一抹，整张脸更花了。旁边心细的女生已经嘀咕开了：“他是不是……没涂防晒啊？这太阳，也太毒了。”
这话一说，我们才都反应过来。对啊，班长那张平时挺白净的脸，这会儿看着已经有点发红了。他自己倒像完全没感觉，在篮球场上跑得那叫一个起劲，抢断、上篮，吼得比谁都响。我们看着他在太阳底下那个生龙活虎的劲儿，再看看自己手里攥着的防晒霜小瓶子，心里都冒出点说不清的滋味。
李伟是我们班的“定海神针”，这话一点不夸张。学习好，人负责，老师交代的事儿从没掉过链子。组织大扫除，他能把最脏的角落留给自己；运动会报名，没人上的长跑项目，他一声不吭就把自己名字填上去。好像在他那儿，就没有“推脱”和“麻烦”这两个词。我们都习惯了，习惯了他总是周全地考虑一切，习惯了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。
可就是这个好像什么都能照顾好的班长，偏偏忘了照顾自己。一个最简单的“防晒”措施，在那么猛的日头底下，被他忘得一干二净。是因为急着组织活动？还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一提？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膛，我忽然觉得，这个我们依赖的“盾牌”，其实也是血肉做的。
那天放学，我看到李伟从教室后门走出来，脸颊和鼻尖的红已经变得有点明显，靠近了还能看到细微的晒伤痕迹。他看见我，还是乐呵呵的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交作业。我忍不住指了指他的脸：“班长，你这脸……晒得不轻啊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抬手摸了摸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嗨，打球打忘了。没事儿，皮实，过两天就好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，好像那红痕不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。可就是这个笑容，让我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滋味，变得更浓了。
我们是不是都太习惯于他的付出了？觉得他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，像太阳每天会升起一样自然。我们享受着他带来的便利和秩序，却很少去想，这份责任担当背后，他省略了多少属于自己的“小事”。一瓶防晒霜，背后藏着的，或许是一种长期形成的自我忽视。总是先考虑班级，考虑同学，考虑那些清单上的任务，轮到自己的时候，精力、心思，好像已经用得差不多了。
这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些小事。他课间啃冷包子，是因为早上帮同学补作业没来得及吃早饭；他书包侧袋常备着创可贴和风油精，说是“有备无患”，其实大半都给了我们这些丢叁落四的家伙。他的“罩子”，好像一直撑在班级头顶，为我们挡着风风雨雨，却唯独没罩在他自己头上。
那天之后，班里悄悄起了点变化。再有集体活动，搬书的时候，不等他动手，几个男生就抢先把最重的箱子搬走了；下午阳光烈，会有女生“顺便”多带一瓶冰水，放在他课桌上。没有人大张旗鼓地说什么，但那种细微的、试图回馈的关怀，在空气里静静流淌。
李伟呢，起初有点困惑，推脱着说“不用不用”。但几次之后，他也慢慢接受了，接受时，眼里有种很亮的光。那是一种被看见、被理解的光。一种团队协作，不应该只是单向的付出，而是彼此的看见和支撑。
“班长没带罩子”这件小事，像一粒小石子，在我们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。它提醒我们，那个看起来最坚强、最不需要操心的人，或许才是最需要我们看一眼的人。集体的温度，不光来自于某个人的燃烧，更来自于所有人相互的暖意。真正的集体凝聚力，大概就是，当你习惯为别人遮阳时，也有人会默默为你递上一把伞，哪怕只是一把小小的、象征性的伞。
后来，体育老师干脆在器材室常备了一瓶防晒喷雾，点名时总会笑着吼一嗓子：“今天日头毒，都给我防护好了啊！包括你，李伟！”全班都会笑起来，李伟也挠着头笑，那晒伤留下的浅浅痕迹，早就好了。但有些东西，仿佛从那次之后，才真正开始在我们心里扎根，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