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戴了我要给你最高待遇
别戴了我要给你最高待遇
老张把工牌往桌上一扔,塑料壳子碰着玻璃,“啪嗒”一声脆响。他盯着那根蓝色的挂绳,看了足足半分钟。这根绳子,每天早晨勒在脖子上,跟着他挤地铁、爬楼梯、进闸机,像是某种无形的提醒——提醒他的身份,他的位置,他那一亩叁分地的责任。他突然觉得,这东西真沉啊。
办公室里静悄悄的,只有空调卖力地吹着风。他想起早上电梯里遇到的实习生,那孩子胸口工牌戴得端端正正,照片里的笑容青涩又用力。老张当时心里嘀咕了一句:新鲜劲儿没过呢。可他自己呢?戴了十几年,牌子换了好几个,职务头衔越来越长,绳子却好像越来越紧。有时候照镜子,他都觉得那不像个通行证,倒像个……嗯,像个温柔的枷锁。
我们是不是都太习惯“戴着”什么活着了?戴上面具,戴上头衔,戴上那些别人觉得你该有的样子。开会时戴上一本正经,应酬时戴上八面玲珑,连回家对老婆孩子,有时候都不自觉戴上了“顶梁柱”的壳子。生怕摘了,就露了怯,就没了那份“待遇”。
可什么才是真正的“最高待遇”?是独立办公室角落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?是报销单上比别人高一点的额度?还是年会抽奖时,行政特意安排你“恰好”中个不大不小的奖?这些玩意儿,就像工牌上那层过塑的膜,看着亮堂,摸起来却冷冰冰的。
老张站起来,走到窗边。楼下街道车水马龙,每个人都在奔赴某个地方。他忽然觉得,也许最高的待遇,根本不是给你什么,而是允许你“摘下”什么。允许你摘下疲惫,摘下伪装,甚至摘下那份战战兢兢的“必须优秀”。
他想起了厂里的老师傅。老师傅没那么多头衔,就靠一双手,听机器运转的声音,就能知道哪个齿轮闹了脾气。厂长见了都得敬他叁分,为什么?因为他早把自己从“工人”这个身份里摘出来了。他享受的是那种和机器对话的、纯粹的“手感”,那是系统无法授予,工牌无法标识的权威。这种权威,来源于真实的投入,来源于那份近乎痴迷的“手感”。
手感。这个词真妙。它不是冷冰冰的流程,不是钉在墙上的章程。它是热的,是活的,是你跟你的工作、你的生活肌肤相亲之后留下的温度。老张做项目这么多年,最顺手的几个案子,好像都不是照着教科书做的。哪个节点该紧一紧,哪个环节可以松口气,心里头那种微妙的掂量,就是手感。可这手感,戴着层层迭迭的“工牌”时,反而迟钝了。
公司最近在搞“扁平化管理”,口号震天响。可老张觉得,真正的扁平化,恐怕不是把组织结构图压扁,而是让人心里头那杆秤能放平。别整天掂量着我是什么“级”,你是什么“岗”。咱就事儿论事儿,凭“手感”说话。你能把这摊活儿玩出花来,能把客户处成朋友,能把麻烦化于无形,那你就是爷。这待遇,比什么头衔都实在。
他走回桌前,没再捡起那张工牌。下午有个挺重要的会,他打算就这么空着脖子去。他想试试,当别人盯着他空荡荡的胸口,略显诧异时,他能不能更专注地去听,更自在地去说。他想把那份注意力,从证明“我是谁”上,挪到“我能做什么”上。这或许是个开始,试着找回一点被工牌勒丢了的、自由的“手感”。
门被敲响了,是那个实习生,来送资料。孩子眼睛尖,一眼就看到桌上孤零零的工牌,又看看老张的脖子,脸上闪过一丝困惑。老张接过文件,笑了笑,没解释。有些东西,得像剥洋葱,得自己一层层往里剥,剥到辣出眼泪,才知道里头芯子是啥样。最高的待遇,或许就是把这剥洋葱的权利,还给自己。
窗外阳光挪了个位置,正好照在那张被遗弃的工牌上。塑料膜反着光,有点刺眼。老张把百叶窗拉下了一半,光被切成一条条的,落在桌上,像一道温柔的刻度。他坐下来,翻开文件,手指拂过纸页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这一刻,他感觉脖子轻松了不少。